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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0章熊大熊二

    建宁郡,滇池县。

    建宁郡大族爨氏和孟氏的族长、爨习和孟仪相对而坐,他们的中间摆着一个案几,案几上是两个漆制的精美酒杯、一个银制的酒壶,外加几碟小菜,周遭并没有下人随从服侍,只他们二人对饮。

    “恭喜爨兄,因功出任兴古郡太守一职,更是得到了明公的青睐,想必日后的仕途当是一帆风顺,前途不可估量。”孟仪饮下一杯酒水后,向着爨习恭贺道,同时他的心里有些感慨,爨习在雍勉谋逆的时候,虽是交接了雍氏的使者,但是没有做出举兵造逆的事情,不像他们孟氏,切切实实的举兵附逆了雍氏,将孟氏的旗帜划归到了雍氏的大纛下,罪证确凿,举南中皆知晓。

    所以爨氏有了转圜的余地,把交接雍氏使者的事情,说成了是建伶县兵力不足,防务糜烂,和雍氏交接一事乃是虚与委蛇,不得已而为之。

    也因此,他面前爨氏的族长爨习不仅逃脱了南中大军降下的审判,还依托在整个南中沸反盈天的时候,保全了建伶县的功劳,外加上刘璋的出手大方、有功重赏,爨习竟是从一介小小的县令,一跃飞到了两千石的郡守位置上。

    ‘痛,太痛了。’一念至此,孟仪只觉心头隐隐作痛,懊悔悲伤的情绪从心中发出,流转了他的全身,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有些萎靡了起来。

    “孟兄也是不差,云南县县长一职,不是被孟兄揣入怀中。”爨习反手恭贺了孟仪一句,只是他的口气有些揶揄的成分在,眼神中也是带着调笑的意味。

    听到这话的孟仪面色立即低沉了下来,他没好气的说道:“爨兄何苦取笑于我,一县长之职何足可贺,我听闻你的侄子李恢已是出任了越嶲郡郡治邛都的县令,只看眼下,我还不如你的子侄辈中的人物有出息。”

    “诶。”说到这里的孟仪长叹了一声,孟氏逃脱了灭族的危难是一件大好事,自家不仅没有被悬首滇池城头,也是一件大好事,最难得可贵的是,自己还得以出任云南县的县长,简直是一桩梦寐中的大好事。

    可人嘛,最怕的是攀比,就拿他孟氏和爨氏来对比,爨氏不过是从并州刚迁徙到南中的小豪族,没有什么根基,在南中只能算一个小角色,小卡拉米一个。而他孟氏呢,世代居住在南中,于南中盘根错节、深根固蒂,是显赫万分的南中大豪族,在南中叟夷中有着极高的威望。

    若是在刘璋南下之前相比,爨氏完全在孟氏面前不够看,但现在,爨氏的族长爨习出任兴古郡的太守,而他这位孟氏的族长只是出任一县长,还不如爨习的侄子李恢,这叫他如何甘心,不免有些愁绪萦绕在他的心头。

    听着孟仪有些抱怨的话,爨习知道面前的至交好友孟仪说的是心里话,他拿起银制的酒壶,往孟仪的酒杯中满上了一杯,若有所指的问道:“孟兄这是心有不甘,不满足出任一任县长,有更大的抱负啊。”

    孟仪端起爨习满上酒水的酒杯,一饮而尽,却是摆了摆手说道:“爨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如何会心有不甘,数日前兄为座上客,我为阶下囚,本以为你我再无对饮的机会,然现在,你我二人,还能如旧日一般,相坐对饮,仪已是心满意足了,没有过多的念头了。”

    “明公宽仁,不以我孟氏附逆一事,夷我孟氏三族,更是简拔我为云南县县长,此等恩情,深似如海。”带着浓烈的感恩之心,孟仪发声道,他接着一句长叹:“明公的恩情,我孟仪这辈子都只怕还不完!”

    爨习续着给孟仪饮尽的空杯满上了一杯,面色舒展的说道:“孟兄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前几日我听闻孟兄沦为囚虏,想当然的认为孟氏必遭破门之祸,从南中豪族除名。幸而明公仁德举世无双,知晓孟兄乃是一时糊涂,故而犯下大错,没有过分的去苛责孟兄,发怒火于孟氏,又心念孟兄征缴叟夷税赋、资助军饷的功劳,把孟兄任命为了云南县的县长,长子孟节得以任事于州牧府,次子孟获得拜大儒董扶门下,族内的孟琰被收纳到了州牧府养着,孟氏一门自泥泞之地,幡然翱翔于九天之上。”

    “这是世间无二的恩德,孟兄当虔心效命于明公,不可有其他的妄念,不然,莫说是明公不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爨习语重心长,提点着孟仪。

    “爨兄不说,我孟仪也是明白的。”面对爨习的良言,孟仪点了点头,同时深吸一口气、接着呼了出去后说道:“至于妄念,若是一反再反,且不说爨兄你不会放过我,我孟氏的族人都不会放过我,他们也不会听从我的命令,而是唯州牧府马首是瞻。”

    爨习认可的点了点头,接着用略带宽慰的口气说道:“以明公的器量,只要孟兄在云南县县长的位置上做的好的话,有所建树,日后一任郡守的官位,想必明公自然不会吝啬。再者阿节那小子在州牧府任事,阿节我算是看着长大的,是个有才干的,以后虽然说不定能坐到别驾、治中这些州中的高官,超越你我这等半截入土的老一辈。”

    “爨兄言过其实了。”孟仪在爨习的一通话下,脸上露出了喜色,他谦虚的道了一声‘言过其实’,但这里他说的不是爨习称他日后有机会出任郡守的事,而是他的儿子孟节能走到别驾、治中这些高官的事。

    孟节虽然作为孟仪最为看重的儿子,又是他的长子,但孟节的才干深浅,孟仪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孟节能坐到了州牧府的主簙、功曹就顶了天了,别驾、治中这些州中数一数二的权位他是不做想法的,那对孟氏来说太遥不可及了。

    孟仪端起酒杯,向着爨习敬道:“这里恭喜爨兄的侄子李恢,出任越嶲郡邛都令,少年英才,得明公青眼相加,依仪的看法,李恢当是有机会走到别驾、治中这些煊赫的权位上,我家的阿节,想来是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运势。”

    “孟兄不宜菲薄阿节的能力,人都是会成长的,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定,孟兄从一介囚徒,成为云南县县长,就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爨习劝了一句,同时他有些感慨:“这人的命运啊,当真是不可捉摸,难以看透。雍氏昔日在建宁郡何等声势,为建宁郡豪族之首,夷王高远称雄于越嶲郡十余载,无人匹敌,如今皆以夷灭,身死族消,现下南中之地,倒成了你我之辈的舞台了。”

    “爨兄所言,令人发醒。”孟仪亦是心有戚戚,南中的局势晦涩不明,稍有不慎,就是族灭的风险,又或者是飞腾的远景。这人与人之间的境遇,难以言说,更难以看清。

    ——

    越嶲郡。

    邛都令李恢在亲卫的拥簇下,面色颇为慵懒的观看起了面前的战局。

    邛都城、乃至越嶲郡被夷王高远盘踞多时,夷人的势力相当兴盛,大大小小的夷人部落散落在越嶲郡各处,不服王化,不听命郡府的号令,这群夷人渠帅在各自的地盘独断专行、肆意妄为,是越嶲郡的一大忧患。

    因此,出任邛都城县令的李恢,不只担着保境安民,安抚百姓的职责,他同时担着领兵讨伐越嶲郡境内不顺服的夷人部落的责任。

    眼下的他,正是领着帐下的部曲,讨伐一家名为‘狼牙’的夷人部落。

    ‘说不定能赶回邛都吃午饭。’李恢根据面前战局的情况,露出了惬意的念头。

    眼前在李恢帐下部曲的攻势下,狼牙部落的夷人呈现节节败退的样子。

    这是李恢意料之中的情况,毕竟他这次带了一千五百名士卒前来讨伐狼牙部落,而狼牙部落算上老幼,不过千余人,如何能和他带来的一千五百名精壮士卒抗衡。

    ‘夜郎自大。’李恢看着狼牙部落的后阵已经有了溃逃的趋势后,在心底感叹了一句,作为小种的狼牙部落,却不知死活的和郡府对抗,不听命郡府的号令,和昔日向汉使问出‘汉与我孰大’的夜郎王一般无二,皆是愚钝惫懒的蠢货。

    “擂鼓助威。”李恢朝着鼓手发令道,同时他挥了挥手,招呼拥簇在他身旁的五百名预备役士卒,向狼牙部落的阵营压去,给予不知天高地厚的狼牙部落致命一击。

    在李恢压上预备役后,这场讨伐狼牙部落的战局,胜负就分明了。

    狼牙部落后阵的一众夷人本已是有了溃散的趋势,在李恢部曲的泰山压顶之下,更是不堪其负,纷纷抛下兵器,解下身上类似甲胄的藤条,一众夷人乌压压的四散开来,朝着山林间狼奔猪突了起来。

    就像是烈阳照耀在冬日即将结束,残余在草地上的冰雪上一般,狼牙部落这块冰雪霎时间消融,化为乌有。

    一刻钟后,李恢帐下的部曲开启清扫起了战场,他们的首要之务自然是给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夷人补刀,其次就是搜罗夷人身上金银之物,或者其他值钱的东西,充实自家的行囊。

    监督士卒的屯长、什长们在这大胜后的时刻,不会去没有眼力见的制止士卒这等中饱私囊的行为,这是士卒们应得的,是士卒辛苦厮杀一场,应有的报酬,当然他们的报酬远不止于此,等回来邛都,还有一场盛大的庆功宴等着这群士卒。

    在士卒四散开来,搜罗金银的时候,李恢手下的亲卫和一众李家的子弟们依旧拥簇在他的身边,在战局结束的时候,他们没有忘却自身的责任,收拢阵型牢牢的回护着李恢。

    亲卫们对战场上的零碎不怎么在意,他们厮杀建功的恩赏,李恢会在后面补给他们,比起战场上的零碎,自是丰厚上不少,另外他们还有官职上的提拔,比起些许金银财货,自是贵重多了。

    “李令,这就是狼牙部落渠帅的狗头。”一名身材魁梧如同一只大黑熊的曲长,走到李恢的近前,他提溜起一个面目犹是狰狞的人头,人头下方脖颈断裂处还兀自滴着猩红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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