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宋辽起战火，赵恒挂帅御驾亲征
“修仪娘娘，您就真的不想念官家么？”
从升平楼的花园子，回到这懿兰阁，刘娥便去铺纸泼墨，画起字来……数载光阴随风荡……从颜真卿的《勤礼碑》……到王羲之的《奉桔贴》她都能信手飞来了……真真是一寸光阴不可轻……
不思量，亦难忘……那些流逝了的华年，那些关在张府外宅静默了的青春岁月，都埋在了这手不释卷的日升月落中……刘娥泼墨书来：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令姐儿见刘娥并不回她话儿……这就去把梅花骨朵修剪好，插了个天青色的瓷瓶子，捧了过来，置在她正在飞字的案上，笑着说：“修仪娘娘，娘娘这下飞出来的字儿，真真是会有梅香了……”令姐儿说着话儿，又瞧了一眼刘娥案上的字儿，不觉的读出声来：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修仪娘娘，这些话都是神仙说的，不作数的……咱可不能这样消沉的！娘娘您直抒胸臆……娘娘您真的，您真的从此不再见官家么了？修仪娘娘真的就不思念官家了么？”
刘娥不正面回应令姐儿，淡淡的说：“要说这飞字儿，本宫是不如官家的，官家的字儿——飞白体，那才叫飞字，可比本宫画的字儿潇洒俊逸多了……”
“奴婢就是说嘛，修仪娘娘还是思念官家的，不然，不然不会在升平楼的花园子里冻了老半天，一回来懿兰阁也不先暖暖身子……就来这案上飞起字来……唉，奴婢现在，可是真真的后悔了，刚才奴婢就应该冲上那升平楼去，给官家请个安也好啊，官家定会想起娘娘的。”
令姐儿又聒噪了起来，刘娥放下笔来，看了一眼令姐儿说：“姐儿，咱说好的今晚梅雪煮茶来的，你还不快快去！待会儿煮好了，咱姐俩个一起饮，那些个没插瓶的，多出来的红梅花儿，让小厨房蒸个梅香酥酪过来，且不要浪费了……”
“遵命，奴婢的修仪娘娘！”令姐儿这就出去忙活了。
……就在这张案上，就在这张案上，刘娥常常绕在官家边上，看着他飞字儿，两个人说说笑笑的……
“红袖添香，且有暗香盈袖……娘子，你就是朕的红袖，你看，你看，你在朕边上，朕这字儿也就飞的更有劲道了……”
“遍观史册，可没几个天子，像官家这样好学不倦的，何止是学富五车呢……臣妾，臣妾跟着官家，也是近朱者赤……奴婢们都说——臣妾腹有诗书气自华了……”
……
“娘子，真真是朕最好的学生，从来是一点就通……”
刘娥思忖着，回忆着过去……往事历历在目，就在这张书案上，官家点灯夜读，官家挥毫泼墨，官家和自己说着小话儿……现在这案上，只有官家的图章还在静静的置着……刘娥拿起来官家的图章来，坐在书案边反复瞧着，反复瞧着……恒哥儿，你有新抱在怀，真真忘记臣妾了么？
不自觉的，刘娥的眼角已湿……从来君恩似流水……抓不住的……抓不住的……
悄没声的懿兰阁寝殿的大门，突然，被刘娥宫里的掌事太监郭槐推开了……
殿门响了，刘娥也没听到……还在发着呆呢，直到郭槐开口说话：
“奴婢回禀修仪娘娘，官家有帖子送来。”
……郭槐已将官家的帖子捧到了刘娥的面前，刘娥淡淡的看了看郭槐，然后把帖子启封开来：
天河之水煮梅香，可讨一杯饮？
刘娥突然眼前一亮——这是官家的字儿，这是官家的字儿，这是官家的字儿……
太监郭槐见刘娥已启封，忙高兴的说道：“修仪娘娘大喜，修仪娘娘，官家的近侍黄门李继可还在宫外候等着娘娘的回帖呢。”
刘娥这又拿起官家的帖子——看了又看！看了又看……郭槐见状，笑盈盈的端起灯，凑到刘娥近跟前，用灯照着帖子，让刘修仪瞧仔细点儿……
“修仪娘娘，照奴婢说，咱还是快快给官家回帖子吧，想必是官家也着急呢！”郭槐说过，麻利的走到案边给刘娥铺上新纸，又研了研了墨，伺候着刘修仪下笔。
刘娥的嘴角不自觉向上扬一下……心中窃喜……又流起泪来，恒哥儿，官家，臣妾也正在念你呢，臣妾正在念你呢……
梅雪煮茶，
与君饮！
插得红梅醉鬓角，
奴面可比花面好？
与君看！
刘娥写好回帖，用嘴吹了吹，又对着灯看了看……封了口，让郭槐送了出去。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来了
他来了
官家来了
官家驾着七彩祥云来了
刘娥折了朵案上瓷瓶里的的红梅花儿，在鬓角上插了一朵，又换上了浅碧色的锦缎小袄，思量着这殿内已有梅花，且不用熏香了……刘娥这又行到小厨房，看看这沁着梅花的酥酪可蒸好了……这会子，令姐儿已从郭槐处知道官家会来，这就迎着刘娥说：“修仪娘娘放心，都蒸好了，梅雪茶水也煮好了，现在吧，咱们是万事俱备，只等东风了……修仪娘娘，奴婢这就陪着您在宫门口候等官家吧。”
这令姐儿果然一直是能顶事的人，刘娥拉过她的手说：“这雪刚停，可冷呢，本宫才不上宫门口候官家呢，你且陪本宫去寝殿，咱姐俩个烤烤炭火……暖暖和和的，多自在快活呢，本宫今日，本宫今日就想坐在殿内……看着官家自己走进来！”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
官家来了……
大半年没见，刘娥听到宫门响了，这脸就先红了，又听郭槐吊着嗓子喊：“官家驾到！”
刘娥坐在榻上，脚边放着一盆子炭火，可暖和呢，就是不起身……令姐儿听着郭槐的声儿，已行到殿门口去行礼了：
“官家万福！”
官家这就进来了！官家心想着刘娥会迎上来呢……
可是她没有！
一进门，官家就看见刘娥坐在榻上自自在在的烤火呢，也不起身，也不打招呼……官家先就愣住了，令姐儿见状忙说道：“修仪娘娘，娘娘您刚才下帖子请的贵客到了，还不过来迎接？”
刘娥还是不动，抿嘴笑了笑说：“官家这是来讨茶喝的，可不是本宫请来的，请官家自便吧！”
官家见刘娥笑了，霎时，他也就自在了，官家行到刘娥的坐榻边上，坐了下来，说：“真真娘子这年岁大了，还越发的矫情上了，你不是让朕过来看你美不美么？朕想着此间有美妇，可还插着红梅花呢，这才兴兴的跑来了！唉，没成想，还是旧面目！”
刘娥也是寸步不让，回话说：“臣妾可是无价之宝，可不是随便给什么人看的……”
官家又是一副笑盈盈的老样子，这就坐的离刘娥更近了点，端详起她来……大半年没见，可得好好瞧瞧，嗯，确实好看。
“娘子，这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的，朕还是瞧着娘子，才觉的安逸！”
刘娥“咦”了一声说：“沈才人14岁，听说还是宰相沈伦的孙女，她那样的家世出身，可不就是德才兼备么，又是花样的年华，姿容定是远胜臣妾这个年老色衰的妇人！”
官家用手刮了一下刘娥的鼻子，说：“娘子，又矫情上了，吃醋了？还不是你赶朕走的，朕这大半年可快活了……左拥右抱的，戴美人琵琶弹的可好了，这一点可比娘子强些的……”
“何止是戴美人会弹一手好琵琶呢，今天下午，臣妾都听到了，那两个娇客儿，可还唱上了呢，什么什么‘教君恣意怜的’，臣妾可是听的真真的，官家还是走吧，这梅雪煮茶，也不要喝了，本来就没备官家的。”刘娥说着话儿，都有些忿忿之色了。
官家看了刘娥的脸色，更乐了，说：“娘子，你果然是吃醋了，这醋味太大了，咱还是先喝这梅雪煮茶吧，不然，不然你下午挨着冻，忙活了大半天，不就白忙了。
令姐儿已和奴婢备好了茶水和点心，正在往案上摆呢。
官家拉着刘娥坐到案边，端起这梅雪煮的茶儿，品了一口，说：“喝着可真爽气儿，真真有骨子梅花的香气在里面呢。”
“请官家再品品，还有什么？”刘娥笑着问。
官家这又端起来，喝了一口，说：“居然还有龙井的茶气儿，这大冬日的，且是放过味儿的龙井吧，怪不得朕没尝出味来。”
“大半年不来，一来就打趣臣妾，这龙井，真的就过味儿？”刘娥不屑的说过，又看着官家品了一口。
“今年春上，这明前龙井刚上贡入宫的时候，臣妾就找了个瓮，又用明火烧了这瓮里的湿气，这才把用油纸包好这龙井放里头了，后面又封好口，且是用蜡滴着封的，龙井的香气，才不会跑呢！臣妾可是将这一瓮龙井……一直置在地窖里头的，可舍不得喝呢，今日贵客上门，才启的封！官家真真是不识好人心……”
官家接过话说：“娘子，朕刚刚是逗你呢，要说吧，喝什么茶并不打紧的，哪怕是白开水呢，这对饮品茗的，还不是要看和什么人喝，娘子今日就是捧来这院里的白雪化给朕喝，朕也是心里爽气的……”
见刘娥这会子笑了，官家也就笑盈盈的，说道：“这大半年来，朕也是烦心呢，北面边境可不安生哪，辽国已多次犯境，现在的情形是，马上要打大仗呢……你又一直气闷着，不见朕，朕也烦着呢，就紧着眼前，听听小曲儿，这日子也就好过些的。”
“恒哥儿，真的会打大仗？”刘娥吃惊的问。
官家近到刘娥跟前，冲着她说：“你呀，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成天像个小姑娘似的，跟朕劲劲儿的，就说这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朕也是从小就没了母亲……许多事，咱得看开了，想开了，这日子能顺着自己的心过，还是顺着心过，才是明白人。”
“官家，真的会打仗么？”刘娥说着就钻到了官家怀里，官家搂了她过来，“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说：“据探马来报，辽国这次铁定要大举用兵了，朕和枢密院也议过了，这场大战，朕是得御驾亲征的，才能振奋士气！兵行万里，无往而不利！”
听到御驾亲征，刘娥也就不接话了，心里可是心疼这个男人，自己的恒哥儿，当朝的官家！她把头贴到官家胸前……官家也不言语，把她搂的更紧了些……担着这天大的担子，成日间也是忧心劳神的……刘娥静静的把脸贴在官家的胸前……也许这大半年来，都是她错了，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就这样静静的把脸埋在官家的胸前……
官家抱着刘娥，又抱紧了点她……一只手慢慢的扶起了她的下巴，看着刘娥的眼睛说：“娘子……奴面可比花面好？朕得再细细瞧瞧……”
……
大半年来朝思暮想的，两个孤独又彼此牵绊着的灵魂，又相遇了，他忘情的深吻着她……深吻着她……她回应着他的热情……将她满腔的炙热埋入他的胸怀……也许是她错了，她过往的世界，是拘在小女人情思的世界里，她不能理解官家……不能理解官家——恒哥儿广阔的胸怀下，是多么壮丽的五色十光……她抱他更紧了，这大半年来，是她错了，她真的错了……她已解去他身上的盔甲，用她那女人的柔情去温润这个男人疲惫而又充满雄心壮志的心……
……
“恒哥儿，辽国要犯境，咱们的兵马粮草，可都备好了？”
官家从床榻上也正好坐起来了，叹了一口气，说道：“枢密院已有了应对之策，可枢密院是不能带兵的，朕思来想去，只有御驾亲征了！朕去当这个大元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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