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暮白携着贴身女官何蓝与陈曦,一同前往阿帕下榻的长欢阁。
长欢阁外云层厚重,许是昨日才下过暴雨的缘故,像是众人积压压在心头的阴霾,久久不见散去。
令皇以阿帕有叛乱之心及对皇太女不敬的由头,将其软禁于此。风云朝夕变幻,而此刻的令国,已无皇太女。
阿帕虽然被软禁,但宫中依旧好酒好菜地招待他,饭来张口,衣食无忧。此时他在长欢阁中,满脸疲倦和愤怒。
一见到有人要进来,阿帕当即脸色一变,将手中的酒盏奋力甩到地上!酒液四溅,杯盏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要来人听见他的不满,看到他的狠戾。
陈曦手摇着轮椅,与沈暮白、何蓝并排,缓缓进入长欢阁中。他落落大方,神情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剑。
当然,故意晾了阿帕好几日的也是他。他不来见他,就是为了煎熬他的内心,使其万分焦灼、使其困苦不堪。
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地磨去阿帕的反抗意志。
陈曦要的是,让其心悦诚服地退兵,保长驱城百姓的安宁。
一上来,陈曦就向阿帕介绍。
“阿帕,今日我将你朝思暮想要找的人带来了。”
阿帕冷哼一声,目光冰凉,不屑地看着走近的几人。
他根本不信他们的鬼话!
这几日,怕是又找了什么假货来滥竽充数。他径直地走到里间,声音传向门口的三人。
“不见!你们休想再骗我一回!”
陈曦示意何蓝前去。
“你去劝劝他。”
在得到长公主的点头后,何蓝虽然紧张,但她大着胆子勇敢地走进里间。
她去会一会,这残存在记忆里的阿帕,那个有着深刻五官的塞外男子。
阿帕听着动静,怎么还有人冥顽不灵地要来和他说话?这令国人还真是狗皮膏药一般,难缠!
他们努兵没有这些个弯弯绕绕。
顺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阿帕无意识地转头,脸上尽是无语。
当阿帕转头,再定了定瞳孔。
是她!
真的是那年天云楼的善良公主!
即使还未看到何蓝脖颈上的红痣,他就认出来了。阿帕激动地从马扎上起身,向何蓝喊道。
“公主!时隔多年……我终于见到你了。”
他一股脑地冲到何蓝面前,害羞地挠挠脑袋。何蓝绽开了恰到好处的笑容,向他颔首行礼。
阿帕见着“公主”向他俯身,有些惊诧,慌忙就要打断何蓝的动作。
“你没必要向我行礼!”
再次见到阿帕的何蓝,认为他是极有野性的俊秀。与这平日见到的男子,都不同。
“首领,我不是公主。首领见到过的,就是我令国的长公主。”
何蓝马上解释道,“说来,当年在天云楼,是因为我的衫袍因为吃饭脏污了,换上了公主的衣服,这才让首领误会至今。是何蓝的错。”
“你?你当真?”
阿帕激动不已,虽然他在天韵楼看到沈暮白身手后的怀疑被证实。
然而此刻的他,更像是少年终于追逐到了遥远的梦,并且发现它不是镜花水月,而是活生生的存在于现实中。
他不在意求娶的是否为令国长公主,或是什么皇太女!
阿帕只顾与何蓝拉起了家常,他看着何蓝,有血有肉地站在面前。而她脖颈间的红痣,不断提醒着阿帕,这真实的一切。
“你叫……何……蓝?”,阿帕能够无障碍地与人交流,但他不确定这两字他念得是否足够准确。
何蓝点着头,笑意盎然,眼前的阿帕并不令人害怕,相反还有着当年的质朴。
“何,何许人也的‘何’”,何蓝极其耐心地解释着自己的名字,“蓝,天空的蔚‘蓝’。”
“何蓝。何蓝。真好听。”
阿帕的眼角带勾,像是弯弯的月牙般笑起。多念几遍心上人的名字,都觉得是种甜蜜。
“何姑娘,正是当年你的善意,让我铭记至今。阿帕真的尤为感谢。”
阿帕说道。
他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
透过时光的长河,何蓝大概能猜想到几分。
从一个畏首畏尾的少年,在异乡能被店掌柜都随意欺辱,到一个能统领全体努兵的铮铮汉子。
连令国这样的泱泱大国,都对他有所忌惮。这一路,他是闯过了多少关卡,才支撑到了今日。
何蓝没有想到她会在一个陌生人的心中,如此的重要。
在何蓝思忖间,阿帕直言要娶她回去,“何姑娘,请你嫁与我为妻。”
他的大胆直接,让何蓝有些猝不及防。阿帕千里迢迢赴约,明知是刀山火海,毅然要来!
只为她这个虚无缥缈的影子。
说何蓝没有一丝感动,那是不可能的。但,感情这事,本就不好勉强。
何蓝没法确认对陆宁安的心意,因着由长公主组成的三人,更像是无坚不摧的兄弟一般。
三人亲密无间,打小一起长大。她与陆宁安一起为长公主做那些不好启齿的脏事。
但她何蓝,尚且分不清心悸与心系知己的差别。她自然是爱着陆宁安的,比家人更深厚。
此时,在阿帕的表白之下。
何蓝颤了一颤,她感到周身有种害怕,害怕真的有一日自己背叛陆宁安的胆怯。可她和陆宁安,明明还没有迈出任何一步。
再者,何蓝被阿帕的热情吓到,连连后退几步,只得婉拒。
“我已有心上人。”
她蹦出这句话来。
这句话,对她自己,或者是对深情相许的阿帕来说,都有些石破天惊!
阿帕一下子愣住,他在来长业之前,有料想过各种情形。
他能接受自己找不到她的结局。
对初尝情爱有些懵懂的阿帕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
也可以说是最受打击的情形。
他从未想过,当寻到了她,她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却会告诉自己:她有他以外的选择。
阿帕霎时间情绪失控,逼近何蓝身前,“他是谁!”
他控制不住自己,就伸手去摇晃何蓝的肩膀,“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是我有什么不好吗?”
即使阿帕长相惊艳,但也不足以让何蓝将这样的逼迫转换成倾慕。
她在心底里,更加偏向陆宁安。陆宁安从来都是那样不计回报的付出,默默地、静静地守在她和沈暮白身边。
“阿帕,你很好!……是我,我有了仰慕之人了!”,何蓝提高了音量,有些刺耳,她想先让阿帕冷静下来,“你先冷静点好吗?”
原本想循循善诱的何蓝,只望到面前阿帕深不见底的双眸,被绝望填充。
她想的太好了。
阿帕反而加剧了对何蓝的钳制,“求求你……他到底是谁!”
“放开我!你弄痛我了,阿帕!”
那年天云楼。
别人见他是在水里捧起了一朵虚妄的花朵,都嗤之以鼻。而只有阿帕知道,人只要有了那一点点的希冀与欲望,才能走得很远,甚至爬得更高!
在外头的沈暮白和陈曦,原是想给他们两人空间,看看有无谈合的可能。
若无,就由他们上场。
不一会儿,他们就听见来自何蓝的尖利的喊叫!
一个手摇着轮椅,一个不管不顾地立刻奔进里间。
何蓝,不能出事!
沈暮白瞧见阿帕对何蓝有着过激的举动。冲到里间的沈暮白见状,急忙拽住阿帕的双臂。
她和他比试过,且两人都不让分毫,可是从未近身肉搏过。阿帕那双手的力量,让她掂到了十足的分量。
想到他阿帕吃的最多的是羊肉,自己吃的最多的可是面条!自己的气力稍弱,也没什么好气馁的。
“住手!不许碰何蓝!”
沈暮白没好气地瞪着阿帕。
她和他本来就看对方不顺眼。
此时,他还想碰她的何蓝?!呸!何蓝是她的人,动一根手指头都不行!
坐在轮椅之上的陈曦,也进了里间,“冷静些!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对何蓝动手!”
阿帕怒不可遏,直指沈暮白和陈曦的命门。他对心爱之人以外的人,不可能讲客气摆道理。
“令国没人了?只能派出你们两个?一个废了的瘸子,一个女流之辈!”
何蓝听不下去,阿帕这样侮辱陈曦和长公主,她也浑身不舒服。
“你如此无理!我何蓝即使嫁给乡野村夫,过平淡艰苦的一生,也不屑嫁与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对于阿帕而言,何蓝的一句,顶沈暮白与陈曦的一万句。
阿帕恼羞成怒,他求爱不成,还被心仪之人如此痛斥。
他的脸往哪里放!
阿帕是个粗人,不知道怎么哄女孩子开心,也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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