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飘起了初雪,寒凝的大地上,雪花飞舞。过了一个钟头,湿滚滚大雪覆盖了田野,覆盖了攻守双方的散兵线曾在那里厮杀、进退践踏过的阵地和像黑土块似的尸体。
天黑以前,卡列金的部队退却了。
在这个初雪的、白茫茫的长夜里,本丘克坐在一个镀锌的铁子弹箱上把冻得直哆嗦的安娜裹在军大衣的衣襟里,——拿下她的两只紧紧捂着眼睛的湿漉漉手巴掌,偶尔亲一下,费力地从嘴里吐出一些很不习惯的、温柔的话语。
“哎,怎么能这样呀!你本来是个很坚强的人呀!安娜你听我说,要能控制自己!安娜!亲爱的,好朋友!这种场面你会习惯的,如果自尊心不允许你离开这里的话,那请你不要这样了。不能这样看待战场上的死人,若无其事地从旁边走过去——也就不要再想啦!不要去胡思乱想,要能控制住思想才行。你看,虽然你也这么说,可是你却不能克服女人家脆弱的感情。“
安娜沉默不语。她的手掌上散发着秋天的泥土和女人的温暖气自纷纷飘落的雪花像一层迷离、温柔的薄幕遮在夜空。院子里。近处的田野上和隐没在黑夜中的城市的上空笼罩着一片朦胧的睡意。
在罗斯托夫城郊和罗斯托夫城里苦战了六天。
在街道上和十字路口进行巷战。瓦格纳军曾被迫两度撤出罗斯托夫车站,但是两次又把敌人从那里赶出去。
十一月二十六日黄昏时分,本丘克和安娜路过货站时,看见两个瓦格纳军战士正在枪毙一个被俘虏的军官。
第三天,他病了。勉强支持了几天,但是总觉得恶心、想吐,全身软弱无力,——脑袋像生铁铸的一样沉重、疼痛难忍,而且嗡嗡直响。
十二月二日黎明,伤亡很大,严重减员的瓦格纳军部队撤出城去。本丘克由安娜和搀扶着,跟在一辆载着伤员的车后面走。他艰难地拖着软弱无力的身子,就像在梦中似的倒动着两条僵硬的、不听话的腿,觉得安娜那哀求、惊慌的目光仿佛离得很远,她说话的声音也像是从远方传来的:“你坐车吧,本丘克。”
你听见了吗?明白我说的话吗?求求你,坐车吧,要知道你是病人呀!”
但是本丘克没有听明白她的话,也不明白自己已被折磨得筋疲力尽,新冠病毒病正在向他进攻,而且征服了他。一些陌生的和非常熟识的声音好像是在身外的什么地方喧吵,但是却不能进入他的意识;安娜的两只疯狂、惊恐的黑眼睛是在远处的什么地方闪烁。
本丘克捧着脑袋,把宽大的手巴掌贴在火热发紫的脸上。他觉得眼睛在往外渗血,觉得仿佛有一道无形的薄幕把他和整个渺无边际、飘忽不定的世界隔开了,这个飘忽不定的世界仿佛倒竖起来,要从他脚下挣脱。他那梦吃般的想像塑造出一些异想天开的形象。
“不用!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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