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济南府 已经是三四天时间过去,整个城头上砖墙上密布血迹,斑驳陆离,此外还有箭矢和刀枪在青砖上砍就的痕迹,护城河内已是尸相枕籍,一团团血污横流,伴随着臭气在向空中飘扬。
随着季节渐渐进入夏天,天气已经暖和许多,就有一些蚊蝇盘旋在尸身周围,不时发出嗡嗡嗡的声音。
在这一段时间内,双方兵马迅速攻防,经过了好几轮的厮杀,甚至有血气悍勇的女真兵丁,以及白莲教徒攀登至城墙之上,差点儿站稳脚跟,情况一度十分危急。
但均被张岱率领手下兵丁,迅速扑灭。
可以说,这几天藩府之库大开,重赏之下,多是勇夫,不少兵丁、青壮皆在城头用命效死。
而城门洞的方向已经被彻底封堵住,不少丁壮也被赵启的组织下,抽调到城头,协防城池。
张岱此刻领着大批兵马,在城头上往来巡弋,看向下方壕沟中横七竖八的尸体,皱了皱眉,问着一旁的一个武将,道:“周兄,城中兵丁伤亡如何?”
那武将恰恰是张岱的顶头上司,此刻却在张岱手下听用。
因为平日张岱人缘还算不错,倒没有反压一头,心怀怨愤的戏码。
周奇叹道:“这两日军民伤亡多达四千余人,战况十分惨烈至极,济南府城有多少年未见这样惨烈的伤亡了,几乎家家带孝。”
一个府城也就数十万人,四千余人的丁壮伤亡已经是很大的伤亡比例。
张岱道:“再坚持两天,最迟后天,登莱卫府的兵马也就赶过来了。”
周奇担忧道:“只是登莱的水师对付不了这些人,我看不仅有穷凶极恶的女真人,还有白莲教匪在其中被鼓噪声势。”
张岱笃定说道:“登莱水师只是来解危局,如以卫国公用兵之能,援军赶至,当在六七天之内。”
周奇闻言,面上现出喜色,说道:“卫国公是我大汉的柱国之臣,如果能亲自领兵过来,这些人自然不算什么。”
“如卫国公援兵赶至,河南的兵马也会夹攻曹州府,彼等叛军应该会退至兖州府。”张岱虎目之中闪烁过一抹睿智之芒,显然对叛军下一步的动向洞若观火。
这时,一个军卒快步来到城头,面色微顿,抱拳道:“张大人,巡抚大人请您过去。”
张岱道:“周兄先在城头上盯着,等会儿我就回来。”
周奇慨然应道:“张兄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张岱点了点头,也不多言,下了城头。
此刻,巡抚衙门,官厅之中——
张岱披着枣红色甲胄,快步进入衙堂,朝着帅案之后的赵启躬身行了一礼,道:“见过中丞大人。”
赵启问道:“张将军,城头情况如何?”
随着伤亡不停加剧,这位巡抚也感受到一些惨烈伤亡带来的舆论压力。
张岱自是知道赵启担心什么,面色谨肃,回道:“大人,最近的伤亡其实还好,也就头几天要惨烈一些,以末将估计,明天、后天叛军攻城之势衰缓,城中伤亡也就少了。”
赵启点了点头,叮嘱道:“张将军好生布置,城中还会抽一批丁壮,分配至城头,全力守城,不论如何,都要将济南府城守住。”
张岱目光现出坚定,清声说道:“大人,如果下官没有猜错,登莱两府卫的兵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最迟后天就会抵达府城?”
“此言当真?”赵启闻言,目中微动,心头大喜不已,惊声说道。
此刻,济南府城音书隔绝,哪怕是一只信鸽都飞不出去,有专门的女真射手予以猎杀。
故而,所谓名将之姿,就是在战场迷雾中计算各方兵马的动态,揣测敌军与我方将领的行军态势,继而做出针对性调整、应对。
但哪怕是如此,战场中的突发因素仍然很多,能够影响决胜的因素更是不少。
故而,运气也是成为名将的重要一步。
张岱沉吟片刻,说道:“大人,只要再咬牙坚持住三天,一定会有转机。”
赵启道:“有张将军此言,本官心头也就有底了。”
区区三天而已,伤亡再大也能承受,否则一旦城破,阖城都要殉葬。
张岱道:“大人,城中粮秣储备可还充裕?”
战时与和平时的粮食消耗自然是不同的,那么多丁壮协助守城,比着往日在粮秣上消耗更多。
“这才没有几天,还支撑的住,纵是再有十天半月也支撑的住。”赵启自信满满道。
然而,话音还未说完,这时,布政使彭秉愚从外间而来,上气不接下气,急声道:“大人,不好了,城中奸细放火焚烧粮草,东山仓的粮秣都着火了。”
赵启:“…”
愣怔片刻,急声道:“快去救,快去救,能救多少是多少!”
本来山东去岁就遭了雪灾,还从孔家“化缘”了几十万石,可以说原就是粮食不太富裕的状态,如今更是雪上加霜。
此刻,张岱眉头紧皱,目光沉静,倒也有些面色凝重起来。
如果东山仓的粮秣被焚烧一空,那城中的粮食可就只能…有一点点了。
或许再从大户那里搜刮,重新调配。
而没有多久时间,张岱就与山东巡抚赵启前往到事发之地,此刻位于城中东南方向的粮仓已经弥漫起滚滚浓烟,火焰燃起,整个粮仓都已经为火焰吞噬。
不少军民手中推着水车、水桶,向着正在着火的粮仓扑救。
不大一会儿,待滚滚浓烟散去,为首的济南知府文代春,苦着一张脸,近得前去,道:“中丞大人,粮仓着火了。”
“烧了多少粮食。”赵启此刻全无封疆大吏的气度,一下子抓住文代春的衣袖,急声说道:“还有多少粮食留存?”
文代春支支吾吾道:“近五十万石粮秣被焚烧一空,中丞大人。”
赵启只觉眼前一黑,五十万石粮食被焚烧一空,城中军民还能支应多久?
这般想着,转眸看向一旁的张岱,见其一脸凝重之色,问道:“张将军,这可如何是好?”
张岱眉头紧皱,问道:“赵大人,城中还有多少粮秣?”
赵启想了想,道:“甲丰仓内装有粮秣十万石,能够支应三五天。”
张岱沉默了有一小会儿,道:“赵大人,从城中大户人手里征粮吧,从今日起,配给城中粮秣,只要坚守三天,援兵就能到来,那时候就有救了。”
赵启深吸了一口气,沉吟说道:“只能如此了。”
张岱思量片刻,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大人可向城中散播消息,只要登莱卫的兵马前来,城外围城可解,这样城中百姓也就怨气自消,至于大户,承诺他们,等济南之围退去,自然会加倍归还。”
赵启思虑片刻,道:“就依张将军之言。”
说着,看向一旁的济南知府,沉喝道:“还不快去。”
“是,是。”济南知府高声应着。
张岱宽慰了一句,说道:“大人,将城中的粮食再搜集一些,再坚持几天。”
赵启点了点头,说道:“本官这就去巡抚衙门,筹措粮秣,张将军,你先至城头稳定军心。”
粮秣一焚,城中人心势必惶恐。
而此刻,距离济南府城不远的军帐中,女真的肃亲王豪格与陈渊同样在愁眉不展当中,尚不知晓城中已经发生了粮仓被焚之事。
豪格面上就有些凝重之色,沉吟片刻,语气低沉道:“这几天伤亡不小,济南府城仍无城破迹象。”
陈渊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趁着晚上掘地道进城?”
“太晚了,时间上可能来不及了。”豪格摇了摇头,目光中却有几许凝重。
济南府城伤亡惨重,豪格以及陈渊这几天也是绞尽脑汁,思索着破城之法。
就在这时,裴长老进入军帐,说道:“公子,城中刚刚传来消息,我教义士在城中焚烧了粮仓,城中五十万石粮食几乎付之一炬!”
陈渊闻言,心头大喜,轻声道:“好!”
豪格面上也有喜色流溢,道:“这两天加紧攻势,趁着城中人心大乱,一举拿下城池!”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皮甲的女真佐领快步进来,拱手道:“王爷,斥候来报,在济南府城以东七十里发现了大批汉军。”
豪格浓眉之下,目中一抹厉芒闪烁了下,道:“登莱府的兵马来了。”
陈渊沉声道:“让李延庆派人迎敌,狙击登莱的兵马。”
豪格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那贾珩小儿的大军要不了多久,就会驰援济南府。”
提及贾珩,这位独臂藩王面上渐渐现出愤恨之色。
陈渊面色就有些凝重,沉吟片刻,道:“济南府城如果攻而不破,分兵泰安和兖州两府,那里地形险峻,可以与汉军周旋,剩下的就比较难打了。”
从一开始诸卫所节节而胜,席卷整个山东府县,形势不是小好,而是一片大好,然而随着时间过去,似乎在济南府受挫以后,一下子盛极而衰,进而迅速走下坡路般。
其实,这就是整体被包围的局面没有改变。
此刻,不仅是登莱,还有河南、保定府都在迅速派出兵马向山东支援,准备围剿乱军。
而距离济南府城八十里外的一处荒草与野花招摇的荒原之上,东平郡王世子穆胜让手下的兵将开始安营扎寨。
穆胜惊讶说道:“济南府城竟还破?守城之将是何人?竟有如此能为?”
其实,这位东平郡王世子已经想过,济南府城会有可能攻破,但没有想到竟挺住了这么多天。
穆晨道:“世子等到了济南府城以后,应该就知道守城主将了。”
穆胜正要说话,忽而就在这时,一个斥候从远处而来,抱拳说道:“将军,十里外发现叛军动向。”
穆胜目光一亮,道:“叛军来了?”
而后,高声说道:“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这会儿,双方兵马已经离得颇有一些近,几乎是铁骑冲锋而至,就能冲锋、厮杀在一起。
此刻,李延庆领骑军冲撞而来,浩浩荡荡,烟尘滚滚,几乎在官道上卷起一路浩荡烟尘,而前方的斥候不多时,打马而来,高声道:“前面不远就是官军。”
李延庆将手立起,面色肃然不已,高声道:“全军下马休整,苗兄,你领着手下两千人过去查看前敌情况,不要与敌交手。”
苗重进面色肃然,抱拳说道:“大哥在这稍等,我去去就来。”
李延庆则是眉头微皱,目送着苗重进远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而没有多久,前方就传来阵阵厮杀之声,分明是敌军前锋已经交上了手。
此刻,穆胜手下的穆晨,手中挥舞着长枪向着乱军杀去,迎面就碰上了李延庆手下的苗重进。
双方如走马灯一般,在马上迅速大战起来,但听“铛铛”响声不停,兵刃碰撞之声震耳欲聋。
穆晨掌中的长枪,宛如一道如电寒芒,搅动之势如苍龙摆尾,犹似锁链缠绕着苗重进,招势绵绵密密如水,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围拢了苗重进。
苗重进此刻在马上左支右拙,没有多久,手下的招式就慌乱了起来,只听“噗呲”一声,只觉胸前剧疼,痛哼一声,就被挑落马下。
再是一道匹练寒芒闪过,就觉喉头微微一痛,汩汩鲜血喷射而出,意识渐渐陷入黑暗。
穆晨目光凛然,冷声道:“杀!”
不多之时,就见不少兵马如潮水一般向李延庆大批叛军齐齐杀去。
不得不说,登莱水师这支久经操演的兵马,单论战力要远在李延庆手下的兵马军卒战力之上。
而李延庆此刻听到斥候来报,面色微震,悲声道:“苗兄弟战死了?”
自家兄弟的武力值还可以,但却打不过敌将,可见来的这支登莱水师,并不好对付。
而这时,随着一匹匹战马的铁蹄践踏官道,发出隆隆而响的声音,不多时,就见宛如一团红色火焰压了过来,似要燃烧一切,草木皆尽。
李延庆将手中一把长刀挂在马鞍上,拽住马缰绳的手松开,摘下一张三石硬弓,从背后取下一支箭矢,挽弓搭箭,朝着那骑在马上的穆晨的面门射去。
只听…
“嗖!!!”
一根箭矢几乎如流星破空而响,恍若在空中发出一道刺耳的尖啸,似是力道惊人。
穆晨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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