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就在此时,一只手伸来,将纸伞拾起,随手拂去其上蝼蚁灰尘,随即轻声道:

    “雨荷前辈已仙殁换生,前辈节哀。”

    白玉蝴蝶一颤,猛然转头看向顾修,明明只是一只弱小到极致的蝴蝶,但眸中却带起了滔天怒意,似乎在责备此人胡言乱语。

    顾修没有避讳,只是静静看着这只白玉蝴蝶。

    终于。

    不知多久之后,蝴蝶收回目光,无力跌落泥土之中,他终于还是发了狂,疯狂地拍打翅膀,掀起阵阵尘埃,更是以头撞击石子,想要自毁。

    可……

    这大阵从一开始,似乎便已经预料到这一切,任凭他如何自毁,大阵之中却始终有无穷生机朝他而来,使其生机勃勃,无法自毁。

    他重新看向那把纸伞。

    看到的,不再是那人回来的希望,而是一个长满杂草的孤坟。

    欲唤墓中人,班荆诉烦冤。

    可他知道。

    那墓中人,再也听不到自己的倾诉了。

    他似乎已经认命,目光看向顾修,最终不再抗拒大阵馈赠,而是尽全力的开始吸收一切生机,一切力量。

    白玉蝴蝶之上的光彩,终于越来越明亮。

    最终。

    当力量积蓄到极致之时,一道白光闪烁,片刻之后,白玉蝴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名身着白袍的男子,是那壁画之上的人。

    雨荷夫君,白韶!

    他终究是。

    回来了。

    可他归来,无人欢庆,无人喝彩,甚至连他自己,眼中也无半分喜色,有的只有满眼的哀伤。

    白韶看了顾修一眼,没说话,而是径直走入酒窖。

    片刻之后,白韶走了回来,手中已经提着两坛松花酿酒,随手丢给顾修一坛,随即不顾地上泥土,盘膝坐在了纸伞面前。

    拍开泥封,仰头一饮。

    “这一口松花酿,至死都让人留恋啊。”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语调很低,声音很轻:“你说我喜欢的是松花酿酒,可我喜欢的,是有你的松花酿酒啊……”

    纸伞纹丝未动。

    “顾修,是吧?”白韶回头,看向顾修。

    顾修点头,仙殁重生而来,阵中之事白韶已然知晓,不用多做解释。

    “曾有人,愿等你吗?”白韶问。

    顾修凝眉,没有摇头,没有点头,只是回了一句:“我不值得。”

    “我也不值得。”

    白韶摇摇头,再次饮了一口酒,喝的有些着急,他被呛到,剧烈咳嗽了起来,眼泪全都流了出来。

    他未擦拭,而是就着模糊的泪水,看着顾修笑道:

    “我不值得啊!”

    “她为什么,就这么傻!”

    “我不要她等我,我不配她等我,我不该让她等我的啊……”

    在这一刻。

    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

    在那壁画之上,他永远都是光芒万丈,但此时此刻的他,已看不壁画上的半点影子,他只是一个眼泪鼻涕混作一团,身上沾满泥土的凡人。

    一个。

    心爱之人亡故的凡人。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而看着这个痛哭不止的身影,顾修的目光下意识的错开,他没开口劝说,只是也拍开泥封,仰头对饮了一口。

    这一口松花酿酒,味道确实极好。

    没有对话,没有交流,一个人哭诉,一个人倾听,一直到一整坛松花酿酒喝完,一夜时间已经过去,白韶终于还是站了起来。

    来到西侧的那棵参天古松前。

    抬头仰望。

    看了许久才喃喃道:

    “此松我走之时,不过半丈,而今却已亭亭如盖。”

    “错了。”

    “都错了啊。”

    说着,白韶转过身,看向顾修:“若有人愿等你……”

    话未说完,白韶突然又止住,随即苦笑:“罢罢罢,说之无用,你不开口,倒是比我看的通透。”

    摇摇头,白韶来到来到纸伞前,小心翼翼的拾起纸伞,轻轻拍打完上面的所有灰尘之后,这才对顾修重新说道:

    “我该走了。”

    顾修诧异:“前辈你……”

    “我没她厉害,没那仙殁重生的本事,更没将她换回来的本事。”白韶摇摇头:

    “我要带她,入长生山。”

    长生山?

    顾修眼皮微跳,那是禁区之一,进入之人十死无生,哪怕是强如至尊,都不敢踏足之地。

    “她不会死,也不可能死。”

    “我会,带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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