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了这边几次都没在周边逛过吧,我今天带你去山上转转,殡仪馆是师傅留给我的,从前是一间义庄,后来才改成了火葬场,不过反正都是用来停放死后的躯壳,都差不多。”
差远了好吗?
说起义庄,何瑞雪就想到九叔,随手拨弄了一下他挂在腰间的八卦镜样式的压襟,底下挂着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小道士,你见过僵尸吗?会起尸要用墨斗和符纸镇压的那种。”
江衍序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直接把玉坠子解下来放到她的手上,“我看不见时候全看他来听声辨位,现在已经用不上,送给你当纪念品吧。
至于僵尸,别想太多,尸体僵化后的正常反射而已,我见到过好几次,不信你去湘西问一问,信它还不如信这世上有蛊虫。”
“所以这世上真的有蛊虫吗?”何瑞雪还真问了出来。
江衍序托着下巴,想了想,“从病理角度来看,所谓蛊虫便是如今的血吸虫病。要是从所谓的迷信角度出发,与其说是苗疆蛊虫,不如说是提取各种毒虫的毒液再复配出的混合毒素。
因为成分复杂古人很难配出解药,才会演化出各种传说。”
“在我看来,这玩意更像是西方的猎巫行动。”何瑞雪眼底流露出嫌恶。
江衍序有些惊讶,“你学得挺杂的,连西方的历史也有涉猎。”
“难道你不认同我的说法?”
“你说得没错,我师父在滇省生活过,那边的人生病了从前喝药汤后来看医生,和别的地方其实没太大区别,不过他们有人信仰鬼师,偶尔会找人驱邪,我给你说几个故事吧……”
他的师父从前也兼任过鬼师,见识过许多奇闻轶事,在他眼里,这些人的信仰之所以虔诚,不过是对自己有利而已。
他见过有的人生活不顺利便会怪罪在老娘、媳妇和女儿身上,说她们给家人下蛊,然后顺理成章将她们驱逐。
然而这些‘蛊师’比他们臆想中更坚强,发觉已经无家可归后会自动聚集在一起种地织布,偶尔做点小活自食其力,过得安稳平静。
那些人见她们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训,不肯承认自己丧尽天良,只会更加坚定地认为蛊女们手段阴毒,凑在一起准是在背地里商量怎么用虫子害人。
有的人生了病,失去理智一般嚷嚷着老娘和女儿给他下了病蛊,要把她们绑到火堆上活活烧死,以此来向天地赎罪;
有的人出轨偷欢,却倒打一耙说苗女多情,给他下了情蛊,把自己放在受害人的立场上,甚至装模作样到处找人给他解毒。
可他们心中之毒,却是永远都不可解了。
何瑞雪皱紧的眉头舒缓下来,难得在这个年代能找到认同她的人,而且这人竟然会下意识会从科学和民俗学的角度分析问题,搭配一身道袍当真有几分割裂感。
她不由得有些好奇,“你当初是怎么进入这一行的?”
“霉运缠身,走投无路,只能寻求祖师庇佑。”
江衍序耸肩,情绪突然有些低沉,不想多说,带着她前往后山。
暮云卷尽,落日的下端和松柏的顶端相接,有只寒鸦停在树梢上,呕哑低鸣,仿佛今晚要在残阳中好眠一场。
山林幽岟,路曲羊肠。
他们没有经过公墓,而是从另一侧上山,山腰处有条小溪,底部和旁边是圆润光滑的鹅卵石,溪边长着水草和柳树。
在下游处人为挖出了一道水渠,通向一块被篱笆包围的田地。
额,如果是专门用来种野草的话,这块田的确产量不错。
江衍序伸出手,朝她炫耀,“瞧瞧,我之前种下的黄豆,长得怎么样?”
“黄豆?”何瑞雪低头找了半天,“在哪?”
江衍序蹲下去,拔走能没过膝盖的狗尾草,又摘掉长势旺盛的牛筋草和刺儿草,一棵手指长只有三片叶子的小苗终于显露出来,看起来格外瑟缩可怜,努力舒展着叶片吸取着得来不易的阳光。
感受到身后人质疑的目光,他连忙辩解,“咳咳,所谓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我也是算是当一回隐士了。”
“那人家还‘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你怎么不跟着多学着点?”
“这不是前几天不方便嘛,来,正好你和我一起除草,等有收获了给你分一半。”
“陪你走走得了,还想要我给你干活?做梦!”
她在自己家都没捻过草叶子,疯了才会去给别人干活。
江衍序本来就是在没话找话,见引起她的不满,只好悻悻道,“那行,我们往上走,前面的风景更好。”
沿着小溪往上,源头是一处清澈的山泉,江衍序用手捧着喝了一大口。
何瑞雪从旁边摘了片叶子接水喝,别说,真有股清甜味,比后世的矿泉水好喝多了。
走在山道上经常能见到灌木林子里窜过去的野鸡和兔子,可惜跑得太快抓不着,何瑞雪摸着肚子,觉得更饿了,“快天黑了,要不咱下次再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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