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惊,却不及反应。
那出面老者交代了两句,便又离开,回到九层。
来得快,去的也快,急匆匆的,似乎要办什么大事。
“九楼有人?那里不是只有天子在时,才能开启么?”
这想法,也于一众学子们脑海中生出。
学子们是茫然的。
皇子们,却是震惊的。
方才那老者,是大齐皇家长辈,是他们的皇叔,亦是大齐的阵法大宗师。
他于紫轩楼第九层,操持的是压榨【气运石】的核心大阵。
而能令他下的楼来之事,有,且只有可能是一件事。
有人接受了【气运石】发出的“邀请”。
而这人,便是那黄巢!
这一刻,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觉得,事情似乎超过自己预计了,开始变得不受控制了。
四皇子藏于袖内双拳,亦握的越发紧了。
他似乎赌对了,事情竟真朝着他九妹预计的方向发展。
大齐太子虞海澣也坐直了身子,起得身来,看向苏瑾,脸上表情无比郑重:“黄先生!您请上台!”
宋仁投,却被这峰回路转情况弄得有些懵。
这不对吧?我是替天子发言啊!现在这是干嘛?辩论赛?
当年在凌州忘仙楼的记忆,突然变得汹涌,他觉得,自己今天药丸。
……
擂台已经摆好。
守方,是背靠承光帝,以及大齐联手定下计谋,坑了唐奇英的一众权贵。
这样的对手,本该是不可战胜的。
攻方,是苏瑾,他没背景,最多有个在他身上押了注的四皇子,还是随时都会跑路的那种。
除非能在接下来的对峙中,成功引发文气认可。
否则,苏瑾将面临严重的反噬。
按说,以他的性格,本不该做出这等莽撞行为,可冥冥之中,他感应到了某些东西。
他也似有所悟,想明白了一件事。
有些事,总得有人做;有些话,也总得有人说。
曾经,那些看不到希望,在毫无获胜几率可言情况下的先贤们,前赴后继,以身殉道。
而此刻的苏瑾,接受了【气运石】的邀请,亦心生激荡。
他觉得,自己虽没那么伟大,却愿意在看得到机会的前提下,效仿先贤,尝试着奋力一搏。
这,亦是读书人副职业中的那个自己,在陷入迷惘后,又在刚刚反馈给苏瑾的那一束光。
不似能力越大,越轻视苍生,慢慢成为恶龙的屠龙者。
副职业系统带来的芸芸众生之相,反倒使得本有些自私、重利的苏瑾,内心越发澄澈。
在力量得到巨大成长的同时,心性亦得到磨砺。
起初,他以为,系统带给他的,是那一个又一个强大的技能。
现在,他更觉,那一段段激活与升级副职业带来的,似乎本就属于他,至少是符合他当前心性所造就的一段段人生经历,亦是无比珍贵的宝藏!
苏瑾起身,踏步向前。
他看向一众皇子。
他环视四下考生。
最终,落目于台上,那个跳梁小丑身上。
宋仁投,不是他今天的对手,这个卑鄙者,其实是个缩影,是无数读书不为民,读书不明志的食腐者,投机者,断脊梁者。
他的背后,是大齐腐朽的权贵,是虞家失志的族人,是那个执掌中原,却忘了本的天子。
是一个已然烂到了根子里,却依旧无比强大的利益集团。
而苏瑾,孤身一人。
他以感染力,凝聚出了意,浩然之意。
他今天,要对宋仁投,以及他背后的超级势力,说上几句话。
便如某只猴子。
踏南天,碎凌霄,便桀骜一回,且证道。
“诸位皇子!满堂考生!还有你,宋仁投!”
“我有几问,不吐不快!”
苏瑾的声音,不大,却稳。
这一刻的他,似读书人副职业中,那个一心求道,却陷于迷茫,如今终于得悟,决定以身殉道的自己。
他质问奸佞,质问宵小,质问权贵,亦在质问天子。
“我等今日花前月下,歌功颂德的所谓草原大捷,捷在何处?”
“唐大帅镇守正北雄关,真树族本杀不进来,最后却因大帅被召回京,才使得异族南下,一路烧杀,我中原子民死伤百万众,沦为胡人口粮!
这,是什么大捷?!
你们刚刚饮酒作乐,歌功颂德,可有人为那些死去的百姓,说过一句话?!”
此言落,一众皇子面色便沉。
满堂学子,低头不语,却道这黄巢好不怕死,竟在今天说这些!
宋仁投是职业喷子,此刻也只觉苏瑾言语,满是破绽,极好对付!
比那日忘仙楼的人,差多了!
一下子,便又有了底气,正气凌然答道:
“君父召回将领,有何不可?如你这般凡夫俗子,又怎知圣上谋虑,布局深远!
至于那些死去的百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大局为重,牺牲在所难免,你便因为死了些人,就在此大言不惭,当真愚不可及!”
苏瑾便笑。
只觉这宋仁投当真是个蠢货!是真喜欢送!
“所以,被牺牲的,为何要是那些百姓,而不是你这个傻逼?”他看着宋仁投,一字一句。
宋仁投:?
骂人!他骂人啊!有没有人管管?他骂我傻逼!
文人相喷,讲究个文雅!骂人不带脏字,才是规矩。
眼前这黄巢,不按套路出牌,一言不合就口吐芬芳,宋仁投可就不干了。
八楼众人,也都被“傻逼”这二字弄得有些懵。
刚写出《春江花月夜》者,怎的能骂人?
这成何体统?!
宋仁投撸起袖子就要反击,圣人之言密密麻麻,即将喷射!
却毫无机会的,被苏瑾堵了回去。
“而且按你所说,天子招会唐大帅,乃是远略,是布局。
而那惨死的无数百姓,则是朝廷认为的,值得的牺牲,没错吧?
你是这么说的,刚刚大家可都听到了!”
宋仁投撸袖子的手一滞,脸上皮肉就开始抽搐。
“我没这么……”却只来得及说半句,又被苏瑾堵回去。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天子是故意召回唐大帅,放那真树入关,这才导致我中原百万计黎民惨死!
也正是因此,才成功布局算计了真树,将之击溃,对也不对!”
此言落,满堂之人竟皆低头,心惊胆颤!
九楼紫气,又自一凝,越发活跃。
当初,苏瑾赠刀冉辛,其上刻字:刀者,胆也,可玉碎,不瓦全。
此乃刀之道也。
而何为文气?
亦是胆也!
这胆,是若为社稷、苍生、黎民众,则可不以个人祸福避趋,亦能无惧权贵死生相胁!
文人之胆,无外乎此!
敢为民请命之勇,更乃风骨文人第一步。
而眼下于众人看来,这说话少年,接下来的言论会有多逆天且不提,他的胆,可是真肥啊!
“这是要作死么?他怎么敢的?”
“这人是个傻子么?他脑袋有问题么?他是不是疯了?”
“我服了,我以为他是要怼那姓宋的,现在看来……”
……
苏瑾的话,吓坏了宋仁投,亦惹怒了一众皇子。
此刻,少年却浑然无惧,迎向台下,那无数落于自己身上,像看智障一般的目光。
便是这种感觉!
孤勇,却无助!
无人理解,无人相随,迎接你的,只有权贵们即将发动的碾压。
苏瑾,却依旧从容,他再次感受到,源自九楼那奇特气息发出的邀请。
他再次出声,其声铿然。
“今日宴请,以花月为题作诗。”
“紫轩楼下,花正好,月正圆!”
“却不知诸位可知,正北之地,胡人弯刀亦如月!亦如镰!收割了百万众你我同胞性命!
这弯刀如月之诗,为何无人作?!”
“诸位又可知?真树南下,牺牲黎民骨如山,肉如渊,血如海!
你们若觉他们的牺牲值得!那为何这由百万同胞之死结出的血肉之花,你们也无人用以作诗?!”
“你们皆言语大局为重,成事者,需目光深远!好!我且再问!
草原双雄,相互制约!如今真树将亡,匈奴一统北疆,此等异族豺狼,不服恩义,只惧重典!
他们接下来,会不会大举犯我中原?
谁敢说古匈奴不会这么做?”
苏瑾双目含刀,环视众人。
众人亦为他气势所迫,无一人敢与之对视,更无一人敢说,匈奴未来必不会进犯中原。
苏瑾便在踏步,离得宋仁投进了些:
“而你,称匈奴为兄弟之邦?谁教你这么说的?
你可知我神州中原,有多少同胞死于古匈奴屠刀之手?
你和戮你同胞之人称兄道弟?这世上,怎得会有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一连几问,问的在座之人哑口无言。
一连几骂,骂的在座之人抬不起头。
也没人敢回苏瑾的话,苏瑾说的这些,他们都懂,却不能说,也不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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