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后位的保障,还不够。
霍明嫣深深记得外祖母的教诲——后宫之中,唯有子嗣,才是立足之本。
瞧瞧,现在那位郦太后,不就是因为当朝新帝并非她亲孙子,所以才一直坐冷板凳吗?
陆映缓缓转动墨玉扳指,面对少女满含期望的眼神,沉默了很久。
于私,他更希望是沈昭昭为他诞育子嗣。
但是于公,他知道自己肩负着和皇后延续继承人的责任。
譬如他的父皇,再如何宠爱张贵妃,可最后继承江山的,不也是他这个嫡子吗?
从前怨恨父皇宠妾灭妻,可是真到了自己的头上,才知道原来人心并非钢铁铸就的天平,既然人有感情,那么就免不了会有偏爱。
陆映陷入深深的矛盾里。
他喜欢沈昭昭,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可是,在亲眼目睹母后的离世后,他又不想成为像父皇那样宠妾灭妻之人。
墨玉扳指在指间转了一圈又一圈。
不知过了多久,陆映才低声承诺:“会有孩子的。你与朕的儿子,会是大周新的皇太子。”
霍明嫣的目光,一点点变得锐利明亮。
她含笑福了一礼:“有表哥这句话,臣妾就知足了。”
踏出御书房,含桑情不自禁地问道:“娘娘真要成全陛下和昭宁郡主吗?”
霍明嫣漫不经心道:“你忘记咱们离开关外的时候,外祖母说过的话了吗?后宫之中姹紫嫣红,可是谁又能花开百日?如今表哥痴迷沈银翎,只不过是因为年少时爱过她,再加上她如今依旧美貌的缘故。如今沈银翎即将临盆,听闻中原女子一向娇惯柔弱,生完孩子就会变得丑陋肥胖,到那个时候,表哥还会痴迷她吗?堵不如疏,与其在这种时候和表哥逆着来,倒不如顺着他。”
含桑点了点头:“娘娘所言极是。”
霍明嫣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另外,写信给我爹爹,告诉他们陛下开始忌惮霍家了,让他们这几年安分些,别仗着坐拥三十万军队就在关外到处惹是生非。”
“奴婢记住了。”
霍明嫣瞥了眼芙蓉殿的方向:“日子长着呢,咱们慢慢来。”
御书房内。
陆映吩咐道:“把皇后按插在朕身边的眼线,都拔除了。”
从前觉得霍明嫣万里迢迢从关外入京,嫁给他做皇后也挺不容易,所以放任她的眼线替她张罗消息、打听他的行程,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夫妻间的一些掌控欲罢了。
可是霍明嫣的手伸的太长了。
霍家的手,也伸的太长了。
桂全笑嘻嘻道:“奴才遵旨!”
陆映瞥他一眼:“朕知晓你对皇后不满,只是你的表情也该收敛些。”
桂全抱着拂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奴才哪儿敢呀!”
是夜。
陆映依约来到芙蓉殿。
刚踏出车辇,就看见沈银翎翘首站在殿檐下。
她抱着珐琅彩掐金丝的小手炉,穿了身大红石榴对襟袄裙,外罩一件狐狸毛织锦斗篷,高髻上簪着两朵金箔制成的芙蓉花,拢在狐狸毛里的小脸嫩生生娇艳艳,寒风里白玉似的通透明净。
他三两步踏上台阶,顺势握住她的手:“怎么等在风里?”
沈银翎抽回手,步下台阶:“快走吧。”
她急于去大理寺看卷宗。
两人来到大理寺,陆映已经提前让人清场。
堆放卷宗的室内灯火通明,陆映怕冻坏了沈银翎,早早叫人提前备上几盆炭火。
与当年谋逆案相关的卷宗原本是加密的,但陆映如今是天子,有调阅的权利。
沈银翎翻开卷宗。
她阅读速度一向是极快的,一目十行地看下来,敏锐地抓到了最大的疑点。
她指着那段文字:“我阿兄半夜揣着兵符,单枪匹马硬闯出城?”
陆映:“是。”
“这不可能。虽然我阿兄年少成名桀骜自负,但对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是有分寸的。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镇守北城门的所有将领和士卒,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纵使沈炎可以贿赂他们做假证,但又怎能让数百人都保持一致的口供?身为将领,无诏出京,甚至还私带了调遣边境二十万大军的兵符。沈行野的所作所为,冠上谋逆之罪可以说一点也不为过。”
“我阿兄那么做必定是事出有因!”沈银翎反驳,又指着后面那行字,“大理寺和刑部是怎么审案的,什么叫我阿兄不肯解释?”
陆映沉默。
当年沈行野算是他的大舅哥,为了避嫌,他不能参与这桩案子。
但大理寺和刑部审案的时候,他曾在屏风后旁听过。
面对几方官员的审问,沈行野当时确实没有给出任何解释。
哪怕大理寺卿张可远拍着桌子大吼大叫,指责他这是谋逆,沈行野也不曾吭声。
沈银翎飞快浏览完所有卷宗,红着眼眶道:“所以,这桩案子真正的关键不在于沈炎的栽赃陷害,而在于我阿兄私带兵符夜闯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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