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沈银翎挑剔着吃了几口狱卒送来的晚膳,崔季突然过来探视。
“白天就想过来,怕引人注目,给你添麻烦,所以才忍到现在。”他从怀袖里取出荷叶包着的酥饼,“你放心,今夜的事太子不会知道。你离京的那两个月,我在京城结交了许多人,如今也有人愿意为崔季做事了。”
沈银翎很清楚,他这是怕陆映知道他们俩私下见面,到时候又要生气罚她。
她扫了眼崔季额角那一缕白发,尝了口他带来的酥饼:“沈行雷还没死吧?”
崔季颔首:“目前还没死。夫人怕他活着,会威胁到你?”
才出炉的酥饼,咬上一口酥的掉渣,连空气里都是醇厚的芝麻香。
沈银翎舔了下嘴角的芝麻粒,认真道:“你去一趟城北的七宝阁,从掌柜那里支取一笔钱——数额你看着拿。然后拿这笔钱,去收买孙妙娘身边的丫鬟——”
“沈夫人。”
崔季突然竖起一根食指,抵在沈银翎唇前。
他低声:“这般大声密谋,未免过于肆无忌惮。只怕隔墙有耳。”
沈银翎怔了怔,旋即笑了起来。
从江南回来以后,她胆子大了许多,是有些肆无忌惮了。
她放下酥饼,净手净面了一番。
崔季垂着手,拇指轻轻蹭过食指。
这里曾触碰过她的嘴唇。
视线落在沈银翎的唇瓣上,暗道“口如含朱丹”大约也不过如此了。
沈银翎在帕子上擦干净掌心的水珠,压低声音道:“收买丫鬟,叫她劝孙妙娘弄死沈行雷。可以告诉她,如果沈行雷活着,秦氏迟早会给他娶妻生子,将来威胁到帆哥儿的地位。或者就说,沈行雷活着就是个负担,到时候还得她劳心劳力亲自照顾。再者,帆哥儿有这么个声名狼藉的父亲,将来不好在朝堂上做官。”
孙妙娘爱子心切。
哪怕为了孩子,她也会选择对沈行雷下手。
“我记下了。”崔季应着,又有些意外,“我听同僚们议论,七宝阁是京城新开的一家钱庄,名下也做粮食生意。原来它的幕后主人,是夫人吗?”
“差不多吧。”沈银翎坐到妆镜台前,“你平日里要是手头缺钱,也可以从账面上走。”
崔季看着她左右照了照铜镜,然后往唇上补了些嫣红口脂。
她是爱惜容貌讲究风度的女子,即便孤身关在监牢里,也要时时注意仪容。
吃穿用度,一应都是最好的。
崔季猜到她消失的那两个月是去了江南,却不知道她在那边发生了什么,可是从她一回来就能在京城里拥有一座钱庄来看,她在江南必定收获颇丰。
他暗暗握紧双拳。
是他太弱了。
始终不能与她并肩作战,连问她江南经历的勇气都没有。
他该早些爬上高位才是。
叫她面对沈国公府那个庞然大物的时候,不必太过孤单无助。
三日后。
今天是沈银翎提审的日子。
她对着铜镜梳妆打扮,精心梳了一个漂亮的发髻,额角的刘海儿朝两边微卷,露出光洁白嫩的额心,眉如远山眼似秋水,凝白细润的肌肤与莲青色上襦相得益彰。
被狱卒们带到大理寺的衙门里,她瞧了周围一眼。
今儿来的人不少。
除了几位会审的官员,沈家也来了不少人。
沈行雷靠坐在一张软椅上,孙妙娘在旁边汤汤水水的伺候,也不知这几日给他服食了什么,看起来面色红润,仿佛起死回生一般,在看见她的刹那,他满脸愤恨怨毒,激动地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沈银翎好奇地歪了歪头。
她叫崔季收买孙妙娘的丫鬟,莫非那丫鬟笨嘴拙舌,没能把事情办成?
正琢磨着,沈行瀚的眼神像是冰冷的毒蛇:“堂下之人,还不跪下?”
沈银翎扬了扬嘴角:“堂兄与我沾亲带故,与二堂兄也是手足兄弟,在这件案子上理应避嫌才是,在这里抖什么威风?”
沈行瀚一时无言。
张可远轻咳一声,拍了拍惊堂木:“肃静!”
他悄悄瞄了眼屏风后。
太子亲自旁听,他到底没敢让沈银翎跪下,只威严道:“沈银翎,沈家状告你掳掠沈行雷,私自囚禁滥用私刑,残忍割去沈行雷的舌头,打碎了他的膝盖和手肘,又废掉了他的手脚筋,你可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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