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银翎垂着眉眼,安静地注视两人的鞋履从跟前踏过去。
寒风吹过小院,树枝上的薄雪簌簌跌落,落在她的发髻和衣裙上。
她像是感觉不到冷意,扶着树干慢慢站起身。
细白的指关节,冻出青玉一般的色泽,和石榴红织金袖口形成鲜明对比。
她仰起头。
干秃秃的树枝,把天空切割成杂乱无章的图案,褐色的枝干和灰白色的天空交织成黯淡无光的色彩,京城的冬季干冷单调,而春天是那么遥远。
少女眼圈猩红,盈盈泪光里浮动着刻骨铭心的恨。
指尖死死抠弄过树皮。
精心保养的指甲,生生断裂成两截,有嫣红的血液流出来,缓缓渗进了树皮里。
她声音喑哑,重若千钧:“想要他们,全部去死。”
黄昏时分。
沈银翎刚回到高家,就被高母派人请去了前厅。
高母没好气:“听说你今天去薛家赴宴,得罪了太子妃?还被罚跪了?”
沈银翎承认得干脆:“是。”
沈云兮好容易把她踩在脚底下,这种事情当然会大肆宣扬,高母他们知道了也不奇怪。
高母气怒地扶住额头:“我们高家真是倒霉,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儿媳妇?!你得罪了太子妃,就等于得罪了太子,要是以后太子在朝堂上给征哥儿穿小鞋可如何是好?!你是想逼死征哥儿吗?!以后我征哥儿还怎么当官?!”
沈银翎淡漠地瞥向高征:“你也这么认为?”
高征当然知道,沈银翎和太子妃的争斗,并不会影响太子对他的印象。
但太子妃毕竟是沈国公的掌上明珠,她兄长沈行瀚又年纪轻轻就进了内阁,沈银翎得罪她总是不大好的。
是以,他选择了保持沉默。
殷珊珊一边嗑瓜子,一边道:“虽然姐姐从前出身显赫,可到底今非昔比。依我看,这种高门大户的宴会姐姐今后就不要再参加了,省得不懂规矩,得罪那些贵人。像你这种封建妇人,没什么自知之明,也没见过什么世面,以为能去赴宴就是好的,却不知道只是白白当了别人的笑话。”
“珊姐姐说得不错。”高芸含笑附和,“沈银翎,人家明显就不想带你这种人玩,挤不进的圈子,你何必硬挤呢?与其去宴会上被人笑话,倒不如安安分分待在家里,想办法替我大哥生个一子半女才好,或者在母亲跟前立立规矩也是不错的。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还是不要心比天高,做出那些丢人现眼攀附权贵的事。”
沈银翎冷眼看着这对姑嫂。
这两人没什么能耐,说起风凉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说什么丢人现眼攀附权贵,她再如何攀附,能比得上高芸吗?
连攀附对象都能弄错,把小厮认成世子爷,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她突然哂笑。
高母没好气:“沈氏,你还有脸笑?!你帮不到征哥儿的前程也就罢了,还处处给他添乱。要不是征哥儿念旧,想着你们到底夫妻一场,不肯贬你为妾,我非得亲自做主,让你当小,让珊珊当正房!”
“我确实比不上珊珊妹妹,不仅安排夫君入京为官,还能让妹夫当上皇商。”沈银翎似笑非笑,“对了,提起皇商,妹夫不是叫邹大成吗?怎么改名钱多宝了?”
高芸不悦:“什么钱多宝?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夫君从未改过名!”
“没改过名?”沈银翎故作疑惑,“这就奇怪了,今儿我在薛家,听他们说今年专供茶叶的新皇商就叫钱多宝,我还寻思是不是妹夫改名了,怎么,妹夫竟没有叫过这个名字吗?那钱多宝是谁?”
垂花厅陷入寂静。
那钱多宝还能是谁,不就是新上任的皇商吗?
邹大成率先回过神,着急上火地望向殷珊珊:“小嫂子,你不是说,能让我当皇商吗?我都把一半积蓄交给大舅哥了,这怎么事情没办成啊?说好了让太子殿下安排我当皇商的,怎么被钱多宝抢了去?!”
高芸也无法理解:“珊姐姐,怎么回事呀?几千两雪花纹银呢,扔进水里还能听个响,这怎么大舅哥没把事情办下来呀?!”
殷珊珊也懵了。
面对夫妻俩连环炮似的追问,她只得勉强安抚道:“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明天我亲自去问问我大哥就是了。”
邹大成和高芸却不肯放过她,仍旧缠着她讨要说法。
眼看垂花厅闹哄哄的,沈银翎不着痕迹地退了出去。
她穿过回廊,高征忽然从背后追了上来。
他目睹了高芸和邹大成竹篮打水一场空,开始觉得那殷洋简直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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