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翙早已没再看甄宝珠的暗自纠结,转身同侯府其他几个姐妹说了几句。

    她定了春山苑,决定住进新月小筑,余下的院子,其他姐妹们再选就是。

    姜老夫人怜惜她在雪地里跪了一上午,一个下午也没好好喝口水吃顿饭,让她赶紧回去沐浴换衣。

    她身上冷,小腿骨头缝儿里更冷,风一吹来,刺骨的疼。

    好在手心里的汤婆子是缓和的,给她冰凉的身子带来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大姐姐总是这样温柔细心,手炉套子是她亲手绣的,上面还有她一贯独用的石榴花纹样,“四妹妹,把兜帽戴好,别着凉。”

    明翙抬眸望向自己面前这身穿雪青色锦衣的女子,脖子上围了一圈狐狸毛滚边儿,衬得她清润的小脸儿越发明丽动人。

    她忽的想起大姐姐临死前派人给她送信,叫她去见她最后一面,她不顾谢云绮阻拦,连夜前去,只看见她冰凉的毫无尊严的尸体时,那种无法言喻的心酸和难受。

    明翙心头一软,手指将那汤婆子抱得更紧了些,喉咙微哽,“大姐姐……”

    活生生的才二十岁的明袖温柔笑道,“去吧,回头我来看你。”

    明翙点点头,“好。”

    从寿春堂出来,望着这园中淅淅沥沥的雪雨,她心头不禁感叹一声。

    二十年过去,回来了,真好。

    她从廊下提起脚步,轻盈的身子走进纷扬的雪中。

    身后的几个丫鬟便忙跟出来,“哎呀,姑娘,小心你的身子!别回头风寒了才是!你的腿伤还没好全乎呢!”

    明翙根本不听,自顾自在雪中快步走着。

    在凤阳宫病骨支离那几个月,她躺在床上很少动弹,墨书去世后,已经没人肯近身伺候她,她感觉自己没有一日不在发烂发臭。

    封后大典那日,她用尽了全身力气从床上爬起来,爬得大汗淋漓,起床后自己给自己擦洗身子,宫里没有热水,便用庭院里的雪,洗完后,换好衣裳,梳好头发,艰难爬上内宫城墙,纵身一跃,解脱了自己。

    她从小便心高气傲,只因嫁了谢云绮,才憋屈的活了一生。

    临到头了,皇后也没做成,还连累了明家。

    既然能再回来,她便不肯再憋屈,她要自在的飞,痛快的活。

    “姑娘,你慢点儿!”

    身后的丫鬟们追得气喘吁吁,明翙感觉自己那沉重的被束缚的身子,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轻快过了。

    她淋着雪,从寿春堂往外走,一路走过积雪的石桥,穿过白茫茫的河岸。

    突然,撞上一个坚硬无比的胸膛。

    她吃痛的皱起眉,仰头。

    头顶没了纷扬的雪,只有一片清凛的青竹伞,还有男人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她懵了一瞬,视线下移。

    执扇的手,骨节分明,指尖修长如玉,肌肤如冰冷的羊脂玉一般,竟比女子的还要细腻几分。

    她胸口里心跳猛地跳了起来,再次抬起头,怔愣的看向伞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俊脸……

    高眉深目,长眉入鬓,鼻挺如山,乌发高高束起,头上是一顶素雅的玉冠。

    他刚下朝回来,身上穿着大宁朝三品紫色的官服,因天气严寒,外头披着一件玄黑的狐狸毛大氅。

    男人颀长的身体被大氅包裹,只露出一张玉白俊美轮廓锋锐的脸。

    薄雾后那双冷若寒星的眸子,目光太过沉静,犹如一汪幽潭。

    寒风呼啸,雪粒纷扬,记忆里快要模糊的人影,在雪雾里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明翙心跳越发的快,睁开双眼定定的凝着眼前男人的脸,一时怔怔的没说话,某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在胸口不停地激荡。

    她捏紧披风下的拳头,眼眶越发潮湿滚烫。

    “怎么?傻了?”

    男人淡淡开口,浓密的长睫低垂下来,比雪还冷上几分的视线落在明翙白皙的小脸上。

    见她还是傻乎乎的不说话,便忍不住皱眉,“外面冷,回去。”

    他是大宁朝最俊美的男人,风姿气度如覆雪之昆仑,清冷艳绝,却也因不苟言笑,太过严肃,而显得格外凶神恶煞。

    他十五岁连中三元,是大宁朝最年轻的金科状元,之后入翰林院,十六岁入户部观政,宫里的老皇帝对他圣眷颇浓,大为重用,几年来他在六部轮值,短短七年之间,便成了刑部侍郎,入主枢密,称一句权倾天下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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