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寥寥,拂满盛京长道,暮鼓镗镗,崔发落日向晚。
裴朝漫无目的地走在人影幢幢的长街上,周围繁华依旧,游人如织。
偶有少年打马而过,马踏斜阳,意气风发,连带出一群绰约少年,说说笑笑的打马走远,引得无数人抬眸张望。
“唉,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有人看着那群走远的少年,如是说。
“少了点热闹,要是郡主还在京城,京城不知道热闹成什么样子了。”
“是啊,这个时候,应该是郡主领着一众纨绔子弟策马游街,骄纵张扬,声势浩大,连路过的狗都要避避风头!”
“哈哈哈哈,是郡主能干出来的事!”
“话说……黎州之围已解,郡主何时归京?”
裴朝清浅的目光落在天边逐渐下沉的光晕上,手中握着一本书册,宽大的袖袍被微风吹起,衣袍落拓,身姿清瘦。
耳边充斥着周围人的讨论,却始终逃不过一个人的名字。
脑中又响起刚刚太傅的叹息,“盛安那丫头看起来好相处,实则骨子里透着几分淡漠,真正能被她归为自己人的,就那么几个,你若没有真心,这辈子都别想在她心上留痕。”
裴朝指尖摩擦着书册,眼底露出几分淡笑。
世间最薄不过感情,最凉不过人心,自他苟活于世,待人,七分便够,待事,五分足矣。
十分的真情,少之又少,连他自己都不知晓,他对郡主,付有几分。
只知,黎州之乱传入朝堂,他的心也随着整个朝野动荡。
跋涉千里,入仕为官,本是不想再见稚子请缨,更不想她再挡在众人之前。
可偏偏,事与愿违,重兵围城之际,她依然是被推在最前的那一个。
明明中原有万千士卒,可总是连一个她都护不住。
她身处权利中心,周身布满重重危机,一不小心,便能让她如此番一般,身陷囹圄,做困兽之斗。
于是,他主动找上了她,他知道,她不会再坐以待毙,她一定会有所行动,而他,想帮她。
果不其然,他托人传去黎州的第一封信,便得到了她的回复。
信中说,她与他,可共谋前程,不可谋私情,否则,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知晓,她心里早已有了想赴白首之人,他也早已退守在了本分之内。
因此,他应了她的前程,为此在朝堂斡旋,为她所拥护的殿下铺路。
盯着她的人太多,为了不让任何人察觉他们之间的往来,便像今日一般,通过他人之手将消息传递。
她不归京,一为疗养,二为暗暗丰满自己的羽毛。
吃多了无人可用的苦,她要任何时候都不再孤立无援。
裴朝收回思绪,缓步朝前走去,眸光轻和平静。
孤身周旋,尽头无望,窒息又绝望。
所以,她不逃避,她要对抗。
暮色压着天光,远处星河辽远,长廊下,一片灯火阑珊。
夜风拂过廊间红穗,周围寂静无声,唯余远处传来一片虫鸣。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闻声,撑着下巴歪歪斜斜地坐在台阶上,头一点一点的人立刻惊醒,一下站起来,看着来人,眯着眼睛含糊道:
“唔,叶昭榆,你终于醒了。”
叶昭榆穿着一件淡色长裙,发丝凌乱的散在周身,带着几分凌乱缥缈之感。
她抬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脸色略微苍白,看了一眼睡的迷迷糊糊的人,缓缓开口,声音却嘶哑至极。
“怎么不进去?”
萧瑶抬手打了一个哈欠,发侧的红穗顿时晃荡不已,闻言,嫌弃的看她一眼。
“你喝了多少酒心里没点数?你那房间现在狗都不肯进去!”
叶昭榆弯唇笑了笑,带着几分宿醉后的迟钝感,抬手接过侍女递来的披风,踱步走在长廊中。
风一吹,撩起她的青丝,散了散她身上还带着的几分酒气。
整个人透着几分风雨过后的平静,平静的像是不起波澜。
看着跟过来的人,轻声开口,“我睡了多久了?”
萧瑶伸出三根手指,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冷哼一声。
“姑姑刚走,你就喝得烂醉如泥,要是被她知道了,你少不了一顿责罚。”
叶昭榆漫步走在长廊中,身姿窃宛,眉目如画,指尖拂过廊间红穗,抬眸看着天边明月,眼底栖着寂静的霜色,轻叹一声。
“我曾承诺,若黎州渡过难关,定与他们痛饮三日。”
如今浮醉三千场,却无一人作陪。
萧瑶眼睫微颤,紧抿着唇,她知道,她就是在无数碑林前找到她的。
她给的承诺,她做到了,无数杯酒洒入碑林,她与他们大醉了三日。
她抬眸看着漫步往前走着的人,说不出的洒脱和寂寥,想起她与姑姑初初赶来黎州,见到她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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