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亿3千万?哪儿来的?”
陶玉书并未把丈夫的话当真,信口问道。
“炒股赚的。”
“炒股?”
陶玉书的表情略显惊讶,她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林朝阳为了写书,专门去联交所采风,还开户炒股赚了些钱。
“真是炒股赚的?”
“当然。”
林朝阳眉目间露出得色,紧接着就把他的操作简单给陶玉书讲述了一遍。
陶玉书越听越眉头皱的越紧,到最后忍不住埋怨道:“你这么做,风险太大了。”
“投资嘛,肯定有风险的。你拍电影,风险不一定比我炒股小。”
林朝阳的话不无道理,何况他现在确实赚钱了,陶玉书也不会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是提醒一下。
不过片刻之后,她便高兴起来,调侃道:“早知道你有这个天赋,我还苦哈哈的开什么公司啊!”
“你都说这是高风险的事了!再说这次能赚这么多主要是因为赶上了股灾,属于天降横财。”林朝阳假意说道。
刚才只顾着担心风险的问题,这会儿切实感受到丈夫竟然凭借着炒股赚了一个亿,她越想越开心,有种想要腾空而起的快乐。
“朝阳,你也太厉害了吧!”
“都说了是天降横财!”
“那也是你有先见之明。你之前不就赚钱了嘛,而且股灾大家都亏钱,就你一个人赚钱,你还不厉害?”
陶玉书眼神中的崇拜都快溢出来了,暗含秋波,柔情似水。
享受了一番情意绵绵后,林朝阳又接着说起他找梁伯韬和收购玉郎机构的事。
“你这个礼物送的太大了,收购一个上市公司!”
陶玉书的语气中满是惊叹。
即便她现在主持林氏影业,每天经手的都是几百万、上千万的生意,可动辄收购一家上市公司,还是超出了她的认知。
她慢慢的消化着这个现实,又追问起了林朝阳一些细节问题,林朝阳一一作答。
“以林氏影业的名义进行收购自然没问题,可我们加一起才2个亿,会不会少一点?
收购战一旦打响,双方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些钱不见得够吧?”
“你说的没错。我的想法是,如果为了保险起见,可以抵押一部分林氏的股权,再筹集一些钱。
另外黄玉郎现在屁股不干净,梁伯韬说他为了补期货亏损的窟窿,正在沽卖手里的股票。
他已经被证监处盯上了,但又不得不进行暗箱操作。
我们收购玉郎机构,他越挣扎,出事的概率越大。
公司可能没事,但他一定不会好过。”
听到丈夫将消息打听的如此详细,布局的如此缜密,陶玉书的心稍感安定。
“就算最后真的收购不成,黄玉郎跟我们拼个鱼死网破,我们也可以趁机渔利。”
在香江股市,收购与被收购都是常态。
历来股市狙击者,目的无非两个,一是真心实意的收购,二是借收购之名,行“敲诈”之实。
近几年香江股市中令人谈之色变的刘銮雄便是第二种人。
林朝阳当然不是为了敲诈,但如若收购不成,他总不会干赔本买卖,就当再赚一次零花钱。
林朝阳对她说:“事情我都安排完了,剩下的事就由你来跟梁伯韬对接吧。”
“好。”有了林朝阳的谋划,陶玉书感觉信心充足。
之后的几天里,梁伯韬和陶玉书频繁会面,积极筹备着对玉郎机构的收购计划。
到周末,夫妻俩联袂来到寿臣山李兆福家中做客。
李兆福出身香江名门李佩材家族,就是后世人们经常说的香江四大家族其中之一的李家。
他早年留学美国,取得注册会计师资格后回港创办远东交易所,并任首任主席。
六七十年代,香江的华资崛起,诞生了李嘉诚、李兆基、郑裕彤、郭得胜等一众富豪,李兆福的远东交易所居功至伟。
去年他又推动了香江证券市场的四会合并,当选为联交所主席。
不仅出身豪门,而且他自身也已经成为香江的顶级富豪,且拥有在证券市场呼风唤雨的实力。
不过最近李兆福流年不利,10月份的股灾他指示联交所停牌,被政府和媒体指责制造恐慌情绪,备受谴责。
见面后,李兆福没什么架子,拉着林朝阳问起了他写《大时代》的事。
“……之前汉权和我提过一嘴这件事,我并没有往心里去。没想到啊,林生竟有如此远见,将恒指的走势看的如此清晰明了。”
“李生谬赞!预言这回事实在是巧合,恒指的暴跌根本原因是世界股市动荡的延续,我若能预料到这种事,岂不是未卜先知?
我还何必写书呢?去华尔街抢钱更轻松!”
李兆福哈哈笑起来,“林生谦虚了。未卜先知当然是夸张,但要说完全没预判,恐怕也不可能吧?”
林朝阳神色沉稳,“我那种预判只是大方向上的一种直觉,跟分析师依靠真实的数据做支撑不同,说是‘蒙的’也无不可。”
“但林生却敢为自己的‘蒙’做豪赌!”李兆福的语气意味深长。
“我为了写小说,在联交所蹲了好一段时间,学了不少东西,一时技痒难耐。
只是想赚点零花钱嘛,赚了更好,赔了就当是一次历练。”
林朝阳说到在股市里的纵横捭阖表情松弛,从容不迫,让李兆福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赞赏来。
他自身身价超40亿港元,即便不算家族财富,本身也已经是香江的顶级富豪。
又在证券行业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对于识人也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方式方法。
在他看来,林朝阳身上有一种难以名说的自信。
若是放在普通人身上,并没什么稀奇,可在林朝阳的身上它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气场,让林朝阳这个人变得多了几分神秘和高深莫测之感。
李兆福不禁又想起了前一段时间去董伯那里的经历。
香江富豪多迷信风水、算命,李兆福也不例外。
他最喜用的是一位外号“铁板神算”“董半仙”的算命先生,董半仙真名董慕节,学的是宋代传下来的“铁版神数”。
在香江混迹几十年,预测精准、作风低调,一直深受各路富豪、名人的信赖。
上个月股灾发生后,李兆福感觉自己流年不利,跑去董伯那里算了一卦。
“官杀当令坐下杀,再逢财生防牢灾。”
在命理之说中,“官杀”代表着权力、责任和约束,而“坐下杀”则是指八字中的日干坐在七杀之上,通常表示命主在生活中会面临较大的压力和挑战。
当“官杀当令”时,即官杀在命局中得势,命主可能会因为权力斗争、法律约束等问题而引发牢狱之灾。
如果此时再逢“财生”,即财星生助官杀,这种压力和挑战会进一步加剧,命主更是无所逃脱。
董伯竟然算出他有牢狱之灾,这顿时让李兆福惊悚万分。
以他今时今日在香江的地位,一般的违法行为根本无法让他锒铛入狱,李兆福只想到了一种可能。
zf要搞他!
李兆福之所以会第一时间冒出这个念头来,跟他的处事风格有很大关系。
出身豪门,自身又能力不俗,创下偌大家业,李兆福这个人向来是恃才傲物且不近人情的。
他的恃才傲物对的是外人,多年来他一直抱团排挤证券行业的洋经纪们,对待zf高官也不甚恭敬,时不时就会发生摩擦。
他的不近人情对的则是家里人,自古以来凡行大事者,少有优柔寡断、儿女情长者,李兆福也不例外。
他因与大哥不睦,直接将家中产业华人置业的股份出售给了英国人。
并且极其抗拒李家人以他在远东交易所和联交所的便利谋取私利,以至于跟亲人多有失和。
这次股灾,连他的侄子,现任香江电话公司总经理李国宝都在报上发表言论指责他。
兄弟阋墙之事李兆福并不在乎,他的实力早过了需要考虑这些事的阶段。
但zf如果要搞他,他不得不担忧。
早在今年年初就有传言,说律政司唐明治在一次小型聚会中,谈到他和联交所,口气不悦。
声言:“这(李兆福)一帮人已把联交所当成了自己的私人俱乐部,几个华资经纪竟控制了这个国际证券市场,外资经纪反而靠边站,这个现象岂能再容忍下去?”
那时联交所蒸蒸日上,李兆福春风得意,对这些话并不在乎,况且唐明治的话可能也代表的仅仅是他自己。
但在如今一片秋风瑟瑟之时,董伯算出的这个“牢狱之灾”让李兆福不得不重视起来。
“可有破解之道?”
李兆福的问题并没有得到董伯的解答。
算命若是可解百忧,哪里还轮得到他们这些官商富豪主宰香江?
“急流勇退,广结善缘。”
董伯并没有说出破解之道,但最后还是送了李兆福八个字。
李兆福当然明白这八个字的意思,最初惊慌之下,他未尝没有想过“急流勇退”。
可枭雄如他,生性多疑,怎么可能任由算命先生的一句话便决定了自己的未来道路。
万一是有人收买董伯,借机乱他心智,盼他退去权位呢?
天人交战之时,李兆福看到了报纸上把股灾和《大时代》联系在一起的报道。
那一瞬间,他心中生出一股狐疑来。
如果“股灾”是“官杀”,难道“《大时代》”就是助力的“财生”吗?
他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有些道理,但这种猜测仍不足以让他下定决心,直到新闻开始铺天盖地的传播起林朝阳海外获奖。
他一个商人,并不关心文学奖项。
是一日午间,他和辛汉权共进午餐,辛汉权闲谈时说起了市面上的一些八卦,提到了林朝阳高杠杆做空玉郎机构的事。
李兆福不由得神色一凝,细细打探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等辛汉权将林朝阳在股市的操作以及成果都讲完之后,李兆福陷入了沉默。
再逢财生防牢灾。
急流勇退,广结善缘。
董伯的话如同魔咒一般印在了他的心里。
难道牢狱之灾的破解之道就应在这个“林朝阳”身上?
“呵呵,到底是年轻人,有胆气,出手更果决,难怪林生能有如此丰厚的收获。”李兆福面带欣赏之色,言语恳切。
“李生过誉了!我一个外行人,不过是不知者不畏罢了。”
闲聊了一阵,用餐时李兆福又若有深意的问:“我听说,林氏影业最近有意拓展业务,看来林生、林太关注的不仅是电影领域啊!”
闻言,陶玉书神色一变,看向李兆福的眼神藏着几分警惕。
林朝阳脸色平静,“香江的证券市场,什么事都瞒不过李生的耳目。”
“林生、林太见谅。我对二位并无恶意,只是单纯的想结交一番。”
李兆福说到这里,眼神和善,让林朝阳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
李兆福叹声问道:“不知道林生如何看这次的股灾和停市?”
林朝阳略作沉吟,“香江的股灾不过是全球性股灾的一个小的截面而已,深层原因还是由于美联储的加息所导致的。”
“市场的恐慌效应是从美国开始蔓延的,以恒指的体量和与美股的高度关联性,不可能独善其身。”
“停市这个选择,有利有弊。以我个人的观点,即便没有停市,恒指的急挫也是不可避免的,甚至幅度可能更大。
因为写小说,我对联交所的运行模式还算了解。
行家之间习惯交收不准时,市场急挫之下,停市之前买卖的股民也有很大可能赖账,最后经纪无奈斩仓,雪球效应越滚越大。
说不定,连银行都要倒闭几家。”
听着林朝阳的侃侃而谈,李兆福露出欣慰之色。
“林生真知灼见,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你知道上个月政府拿出了多少钱来保护那些保证公司吗?
20亿!
我若不停市,他们的损失只会更惨重。
而且停市之前,我给财爷打过电话的,若不是他同意,我也不会轻易停市。
这群鬼佬!”
李兆福口中的财神爷指的是香江财政司司长,起的虽然是个中国名,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
李兆福提到“翟克诚”,语气之中满是愤恨,自然是因为觉得被鬼佬摆了一道,当成了替死鬼。
林朝阳明白,以李兆福的性格和地位,轻易不会像他表露这种说词和情绪,对方显然是想取信于他。
但他还是想不通,李兆福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难道真的是出于欣赏?
“李生为千夫所指,确实有些冤枉。”
李兆福哀叹一声,“林生以为,今后我当如何自处?”
林朝阳微微一愣,他能听出李兆福言辞间的退意,但这话问他,难免有交浅言深之嫌。
想到今天见面后李兆福的种种怪异表现,林朝阳到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陷阱,他犹豫片刻。
“以李生如今的处境,急流勇退不失体面。”
听到这句话,李兆福眼神一凝,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为什么这么说?”
林朝阳面色如常,“坊间传闻,李生多年以来团结华人经纪,历来不受港府待见。这次股灾的事,他们迫切需要一个替罪羊,这些天来外界的声音李生想必也清楚。”
说到这里,林朝阳语气幽幽道,“形势比人强,自己体面,总好过让别人帮着体面!”
李兆福的的眼睛盯着林朝阳,不自觉的眯着,根本无法掩饰其中的危险意味。
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很多话那个人自己可以说,但他人却不能点破。
林朝阳和李兆福对视的时间并不长,可一旁的陶玉书却感觉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对面坐着的毕竟是身价几十亿的富豪、香江证券市场呼风唤雨的人物。
突然,李兆福脸上的严肃敛去,目光柔和了起来。
“林生果然是仅凭着只鳞片羽便可以推断出市场走向的绝顶聪明人物。
‘自己体面,总好过让别人帮着体面’,嘿嘿……”
李兆福口中呢喃着林朝阳刚才的话,不知何时他原本挺拔的胸口塌了下去,气势略显颓丧。
“我若坚持不退,林生觉得会是什么下场?”
“以李生今时今日的地位,普通的办法对你根本没用,如果真要动你,必然是强力手段。”
大家都是成年人,林朝阳口中的“强力手段”,自然不需要过多解释。
停顿半晌,李兆福开口说话,声音低沉。
“大师算我明年将有牢狱之灾,送了我八个字:急流勇退,广结善缘。林生以为这话可对?”
“确实是善言。”
后世的香江,李兆福因为应对87股灾不利,次年年初便被港府以“贪污”罪名逮捕,锒铛入狱,四年后才得出狱。
待他出狱,香江证券市场早已物是人非,李兆福深刻认识到了政治的黑暗,远避泰国,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事。
林朝阳不觉得李兆福是什么好人,他团结华人经纪,排挤洋经纪肯定有自己的私心,但他同样实实在在的为香江人在社会上争取到了话语权,也为香江的发展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真要是如历史上那样锒铛入狱,未免可笑。
当时在廉政公署对李兆福的起诉状中,他的违法所得仅有几十万港元。
一个身价几十亿的富豪贪污几十万,林朝阳认为这并非不可能,但恐怕侮辱、威慑的意味更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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