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赚钱的动力,林朝阳一改往日的摸鱼习性,不仅是在家里写稿写的飞快,连在图书馆也不浪费半点时间,赶上最近寒假,图书馆业务轻松,他更是如鱼得水。
没用几天功夫,他光是稿纸就用了一本。
这天晚上,陶玉书发现了这个惊人的情况,满脸惊诧的问道:“你这是写了多少字?”
“没数过。”林朝阳换了一本新稿纸,低着头继续埋头写小说。
陶玉书手上的是五百格大稿纸,一本130页,即便是去了标点符号,也应该有五六万字了。
她算了一下感到不可思议,丈夫才写了几天的功夫,平均起来,一天几乎一万字?
陶玉书生怕林朝阳是因为太急着赚钱而急功近利,放下了手里要洗的衣服,仔细的看起了这部还未完成的小说。
过了快一个小时,陶玉书抬起头,目光望向还在奋笔疾书的林朝阳。
她的眼神中闪动着盈盈波光,那其中除了有陶醉于小说内容的余韵,更多的是好奇和不解。
陶玉书怎么也想不明白,丈夫以前一写小说就眉头紧皱、一脸的苦心竭思,就差没“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了,怎么最近写作效率一下子提高了这么多?
难道就因为要买房子?
可她又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切合实际,写小说这种事要是光靠压力就能写出来的话,作家也太不值钱了。
所以她想来想去,只能把这归结到丈夫本来就是天赋异禀,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发掘出潜力,这回被买房子这件事一逼,把潜力给逼出来了。
想到这里,陶玉书开始反思自己。
看来以前对于丈夫的督促还是做的不够,这是她当妻子的失职,以后要尽好当妻子的本分,让林朝阳把精力都用在创作上。
人生短短几十年,对于作家来说,才思泉涌的创作阶段就更短了,必须要珍视起来。
埋头疾书的林朝阳并不知道,自己为了买房子而付出的努力让妻子产生了怎样的想法。
陶玉书给他倒了一杯茶,又给他揉了揉肩,劳累之余享受着红袖添香的快乐,他表示:今晚还能写一万字!
这天晚上上床之后,陶玉书问林朝阳:“诶,你说我们要不要去跟那个林福贵谈谈?”
“你怕他房子卖给别人?”
被林朝阳点破了心思,陶玉书面露羞涩,“华侨公寓的房子确实很好。”
林朝阳笑道:“房子当然是好房子。不过你放心吧,他要是能那么顺利的卖出去,就不会亏本降价,又搞分期付款了。”
林福贵是华侨,搞分期付款不需要担心有人会赖他的账,真有人敢赖账,国家就帮他出手了。
杜峰帮他们夫妻俩几个月的房子,虽然筛选出去了很多不符合条件的房子,但不得不承认的现状就是,现阶段虽然私房交易对比以前有了明显改善,可卖方完全处于被动局面。
几十年来福利房政策养成的巨大惯性,让国人已经习惯了“等”“靠”“要”,在这个大家都没有多余积蓄,没有市场调节的环境里,99的国人心里都不会动买房子的心思,更何况华侨公寓的房子在售价上已经筛选掉了绝大多数客户。
这样的房子,想要卖出去,百分百要靠人脉。
这年头什么人最有钱?
华侨是一个群体,但既然林福贵能跟杜峰搭上线,就说明他在华侨群体没什么人脉,又或者华侨里没人想买房子。
而在国人当中,最有钱的不是那些投机倒把的小商贩,而是文化人。
举个例子,位于校南门老虎洞的邮政储蓄所,里面绝大多数的储蓄额都是由燕大教授贡献的。
许多教授不仅拿着一个月两三百块钱的工资,出版著作还有稿费,外出讲课有课时费……一年轻轻松松就是几千块钱的收入。
再比如,杜峰之前提到过的吴作人。
1972年是什么时候?人家不仅敢拿钱买华侨公寓,而且是轻轻松松。
林福贵一个华侨留学生,上哪认识有能力买房子的文化人呢?
况且以这个年代的沟通和办事效率,私房交易的过程往往是几番拉扯,耗时颇长,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所以林朝阳并不着急联系林福贵。
果然不出他所料,又过了不到一个星期,杜峰来找他,说林福贵联系他了。
“他应该不缺钱吧?”林朝阳问道。
那天在华侨公寓时,林福贵的表现很沉稳,而且以他的精明程度,应该知道主动联系林朝阳他们,肯定会被砍价。
“我估计他也有相中的房子了。”
杜峰的话赢得了林朝阳的认可,华侨公寓的地理位置在西三环,林福贵要买房子必然是奔着东城、西城的四合院去的。
他要的是未来的投资潜力,核心地段的房子就那么多,碰上一个合心意的更不容易,迫切性当然比他们夫妻俩要买个改善住房来的强烈。
林朝阳其实也想像林福贵这样囤点四合院,不过现阶段嘛,还是以解决最基本的住房问题为主,等以后有了闲钱再投资也不迟。
林福贵提出分期付款这个条件,说不定就是想先拿到一部分钱买到心仪的房子。
“你跟他说,我们现在也很犹豫,担心买了房子钱还不上。”
杜峰点点头,“明白了,先吊着他。”
一晃一月已经过了大半,这些天林朝阳又陆续收到了两份稿费单。
一份是《燕京文艺》发表《天下第一楼》剧本的270块钱稿费,另一份则是《收获》寄来的,是他写的那篇中篇小说的稿费,李小琳当时承诺按照稿酬新规给他稿费,她没有食言,这次的稿费达到了1210块钱之多。
陶玉书高高兴兴的收下了钱,细细一算,两人的积蓄已经超过了4100块钱。
她把目光投向专注写作的男人身上,眼中闪着期盼的神采。
“大功告成!”
陶玉书愣神的功夫,林朝阳把钢笔一扔,向椅背上一靠,高呼了一声。
“写完了?”
“嗯。”
林朝阳伸了个懒腰,站起了身,陶玉书上前去抓起稿纸,仔细的看去。
林朝阳的这部新小说陶玉书是从头跟读到尾的,因为她生怕丈夫为了赚钱而写出急于求成的作品。
不过这么些天时间下来,她对新小说的质量已经有了很大的信心,这绝不是一部为了圈钱而写的敷衍之作,而是在写一种很新的东西。
中国的现当代文学缘起是白话文体的流行,其根基并非出自中国传统文学,而是来自于西方文学。
传统的西方小说要求临摹自然,如实的反映人生。
作家在作品中处于主宰一切的地位,小说以一系列按照时间顺序来编排的故事情节作为发展的线索,它可能是单线结构,也可能是双线或多线,最后由小说家把各条线索汇总形成一个结局。
在19世纪后期,这种传统式的小说开始发生变化,陀思妥耶夫斯基、亨利·詹姆斯等诸多作家开始在叙事角度上推陈出新。
在他们的笔下,小说不再是自然的摹本,而是独立自主的有机整体,它按照本身的内在规律而发展。
亨利·詹姆斯认为,“人类的本性是无限的,真实也有无数的形式。”
因此他主张作家应退出小说,让书中人物来充当叙述者。叙述者和他的配角们结合起来,就可以从不同的视角来反映多种形式的真实,这种理论为20世纪西方意识流小说的发展提供了美学上的依据和创作动机。
意识流小说传入中国的时间很早,20世纪一二十年代,有大批中国留学生留学日本,恰好那个时候西方的意识流小说流入日本。
这些人便把对于西方文学和意识流小说的理解和认知带回了中国。
但在建国之后,我国提倡社会主义文学,在介绍外国文学方面,以引进古典文学、革命的浪漫主义文学、现实主义文学为主,重点介绍苏联文学和弱小国家的文学,如越南文学、朝鲜文学等。
对属于西方现代派的文学分类十分排斥,到了六十年代以后抨击和批判更加严重,作为现代派文学中的重要流派“意识流文学”自然不能幸免。
直到嗡嗡嗡结束之后,文学界好不容易迎来了春天,意识流这个流派才得以在国内重见天日,刚刚过去的12月份,《外国文艺》上还发表了几篇国外具有代表性的意识流小说。
不过经过前些年的压抑,意识流在国内文坛已经少人问津。
作为中文系学生,关于意识流小说在中国的发展和流传陶玉书烂熟于心,她之所以会想到这么多东西,就是因为林朝阳这次写的小说带有强烈的意识流色彩和技法。
陶玉书读过的意识流作品不多,对于这一类作品的判断经验也很有限。
但她知道,意识流创作最基本的技巧就是某个客观事物触发了书中人物的主观联想,释放出一连串意识流程,构成了人物的内心独白,林朝阳新写的这部小说就带有典型的此类特征。
陶玉书放下小说,问林朝阳:“你怎么想起写意识流小说来呢?”
林朝阳当然不能说意识流废话连篇,好骗稿费,他说道:“就是看了不少这一类小说,想要尝试一下。”
“我这部小说讲述的是一段充满希望和人情味的旅程,它发生在夏天。
阳光炙热、刺眼,强烈的光线下,故事不仅是温暖的,同时也带着一定的迷幻和童话色彩,我觉得意识流的写法很符合这种风格和氛围。”
陶玉书听着林朝阳的话,不由得点了点头,果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看小说能感受到你说的那种氛围。”
林朝阳笑着说道:“那就说明这部小说成功了。”
陶玉书高兴的不仅是小说的质量,更难得的是丈夫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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