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大夫被指责,却也不敢有任何反驳。
他小心翼翼地解释:“方大夫,病人的五脏六腑已经开始衰竭,只有通过药浴,把猛药用上,并且用银针疏通病人的经络,才能使病人最快地吸收药物,以此保住病人的肺腑。”
“待病人情况稳定,而后再以温和的药物徐徐图之,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为病人减轻痛苦,并赢得生机。”
这样的言论,却遭到了方大夫的严厉反驳:
“胡扯!病人肺腑受损,根本无法承受猛药,你乍然用这种激烈的疗法,只会摧毁病人本就脆弱的肺腑!”
“邢厉,你年轻气盛,太过浮躁!根本沉不住气!你想在大将军面前有所表现,我能理解,但是你怎么能置人命于不顾呢?你学习岐黄之术的初衷呢?!”
“人命在你眼里算什么?是你用来试错的工具,还是你用来博名声的踏脚石?!趁现在还来得及,立即把风军师捞出来!停止你这离谱滑稽的做法!”
邢大夫垂首听训,一如犯错的孩子。
可面对方大夫严厉的批评,他咬咬牙,最后还是坚持了自己的观点。
“方大夫,医者仁心,我莫敢忘怀。且医学无疆,治疗同种疾病的办法,从来都不是单一的。”
“我尊重方大夫您的观点,但也请方大夫明白,这是我的治疗方式。”
方大夫怒目圆瞪:“你说得对,治疗疾病的方式从来都不单一!但是任何方式都是前人历经千百种尝试换来的结果。”
“治疗温病就得徐徐图之,先养病患身体为主,再对标治本,如此才能达到效果。”
“如果有机会治愈病患,也不至于让病患因为当初的猛药而留下难以治愈的后遗症!”
邢大夫张了张口,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他并不想与方大夫再做无谓的争执。
因为此时此刻,两人都对这场疫病束手无策,谁都没有成功的实例来说服对方。
方大夫有治疗时行温病的经验,他也并不觉得方大夫错了。
既然都在试验,那就意味着各自有治疗方法,观念不同,再多说也是无益。
眼看方大夫不依不饶,白明微出言制止:“方大夫,您先让邢大夫继续。”
方大夫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明微:“大将军,这……”
白明微道:“邢大夫,请您继续未完成的针灸治疗。方大夫,您随我来,我会向您解释。”
得了白明微的准允,邢大夫也不再迟疑,继续为萧重渊施针。
原本他就对自己的医术没有信心,如今被方大夫这么一番说教,他更是拿不准了。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全然是大将军伤心欲绝的场景,他简直无法想象,倘若治疗失败……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有硬着头皮,把他的治疗方案执行下去。
一组针下完,萧重渊已满头大汗。
邢大夫看着他的模样,如坐针毡。
而外头,白明微正轻声细语地向方大夫解释:“大夫,风军师是我心悦之人,我视他如我之性命一般重要。”
方大夫看向白明微的眼神,略带讶异:“大将军……”
“您先听我说完。”白明微继续道来,“坦白讲,把他的性命交到对疫病毫无经验的方大夫手里,我心底也没有把握。”
“您经验丰富,且沅镇的疫病,一直以来都是您在负责,为风军师治病,没有人比您更合适。”
“但是方大夫,风军师他已经没有徐徐图之的机会了,他早已病入膏肓,若不采取一些特殊的措施,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邢大夫在冒险,我又何尝不是在冒险,我们都想从必死的结局中博一线生机。”
“所以我把他交给邢大夫,不成功便成仁,若是能保住他的性命更好,若是不能保住,就算用温和的疗法,不也是这个结局么?还能坏到哪里去?”
方大夫闻言,随即陷入了沉默。
白明微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就算千万个不赞同邢大夫的做法,他也无话可说。
毕竟正如大将军所言,风军师交到他手里,不也是死路一条?
都是为了病患着想,他何必再如此反对邢大夫的做法呢?
于是他表示:“邢大夫所善之事,并非针灸,草民愿意与他一同诊治风军师。”
白明微深深拜下:“多谢方大夫理解,一切就有劳您了。”
方大夫没说什么,佝偻着身躯走进去。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眉宇间的疲惫清晰可见。
可他却并未停下脚步,依旧用他的力量,去与疫病抗争,试图抢下每一条将死的生命。
就像是战士保家卫国,戍卫疆土那样。
每一位医者,他们也在捍卫那一方普通人无法捍卫的疆土,为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邢大夫看到方大夫进来,未免有些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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