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凛鹤直接回了家。

    这是他第一次在上班时间回家。

    收拾得纤尘不染的屋子里已经没了时觅的痕迹,除了茶几上那份被风吹得凌乱的离婚协议书。

    傅凛鹤过去拿起。

    协议书很简单,时觅什么也没要,结婚前是什么样,离婚后还是什么样。

    落款处已经签下了她名字。

    她的字很漂亮,舒卷飘逸,像艺术体。

    傅凛鹤盯着离婚协议上的签名出神。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开门声。

    傅凛鹤倏然扭头看门口。

    方玉珊刚好推门进来,被他突然看过来的动作惊得吓了一跳。

    “怎么了?”她困惑开口,明显看到傅凛鹤脸上升起的期待慢慢褪尽,变成无波无澜的平静。

    “没事。”他淡声回,“你怎么过来了?”

    “我怕时觅一个人在家闷,过来陪陪她。”方玉珊笑着走向他,“你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时觅怎么了?”

    说话间她已经担心皱起了眉,扭头看向房间。

    “她没事。”傅凛鹤说,看向她,“你经常过来?”

    “也没有,就偶尔过来一下。”

    方玉珊脸上有着不自然的尴尬,话完便见傅凛鹤眉心拧了拧。

    她心虚把话题转向傅凛鹤手中文件:“这是什么?”

    说着就要伸手去拿,但指尖还没碰到文件,傅凛鹤已先她一步把文件压了下去。

    “没什么。”傅凛鹤说,看向方玉珊,“如果没什么事你不用过来,时觅有她的工作要忙。空了我会和她回去看你们。”

    “她能有……”方玉珊想说“她能有什么工作要忙”,话到嘴边又赶紧改了口,“好的。”

    又忍不住提醒傅凛鹤:“时觅也调养一年多了,肚子一直没消息,别不是当时留下了什么病根,你让她找个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可别到时生不出孩子。”

    傅凛鹤:“是我不要的孩子。”

    方玉珊诧异看他。

    傅凛鹤已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以后没什么事就别过来了。”

    方玉珊嘴张了张,想拒绝,最终在傅凛鹤冷淡的眼神下闭了嘴,转身离开。

    傅凛鹤看着房门关上,扫了眼已没有了时觅生活痕迹的房子,长长吐了口气,拿起手机,给助理柯湛良拨了个电话:“柯湛良,帮我预约陈律师,处理离婚问题。”

    “啊?”柯湛良愣住,不是昨天才让他送过时觅吗?两人看着不像在吵架啊。

    傅凛鹤已直接挂了电话,把手中的离婚协议一把扔在了茶几上,转身出了门。

    ——————

    时觅搬回了她在郊区的小房子。

    这是她婚前买下的,房子不大,刚好够她一个人住。

    但就是在这个只有方寸大小的房子,她和傅凛鹤发生了一夜情,还因此怀上了孩子,成为两人被迫绑到一起的契机。

    那天晚上她扛不住好友林羡琳哀求,陪她一块参加高中同学聚会。

    没想到从不参加同学聚会的傅凛鹤也在。

    她和傅凛鹤在高中毕业后就彻底失去了联系,彼此都没加班级群,也没参加过同学聚会,两人就像彼此生命的两个过客,短暂交集后,又消失在了各自的世界里。

    但傅凛鹤消失得更彻底一些。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做了什么,时觅偶尔和高中同学旁敲侧击的打探里,并没有任何和傅凛鹤有关的讯息。

    因此乍然见到消失几年的傅凛鹤,时觅惊喜又紧张,年少时不敢说出口的喜欢在胸腔激荡,但她始终没有勇气把这份喜欢说出口,连和他说话都变得拘谨客气,尤其傅凛鹤还坐在她身侧,两人几乎贴靠在一起的坐姿让她的拘谨不断被放大。

    她心里紧张,又怕被看出来,只能借着吃饭喝东西来掩饰心里的忐忑,不知不觉就喝高了些。

    傅凛鹤大概是基于邻桌情谊,聚会结束时主动揽下了送她回去的活儿。

    时觅一个人住,她虽然喝得有些高了,但也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但到底还是被酒精影响了肢体平衡。

    在她这个只有一个大单间的小房子里,刚进屋她就被她留在门口的鞋给绊到了,就要摔倒时傅凛鹤眼疾手快拉住了她,惯性作用下她被拉拽入他怀中,当时灯还没开,傅凛鹤也喝了点酒,也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夜色刺激,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相撞,孤男寡女夜色深沉又都喝了酒,还是她暗恋多年的男人,胶结的视线突然就挪不开了,然后在彼此胶着的视线里,两人气息在慢慢靠近……

    时觅不是随便的人,她甚至连男朋友都没谈过,但那天晚上,她迷失在了傅凛鹤深邃温柔却又专注的眼神里。

    那是她幻想过无数次的眼神和男人。

    那天晚上她和他极尽放纵,青涩却又异常热情。

    她没想到傅凛鹤和她一样在感情和某方面都是生手。

    他的家庭背景和外形气质根本不可能谈不到女朋友。

    但这两年接触下来,时觅反倒理解了傅凛鹤为什么会一直单身,一个只醉心工作的男人根本没多余的心力和时间谈感情。

    他自小严格的家教也让他习惯于洁身自好。

    那天晚上于他大概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意外。

    对时觅也是。

    她本来已经规划好了她的人生。

    她大学学的建筑设计专业,天赋和能力都还不错,她想再去进修一阵,已经在着手申请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建筑系,但那一夜的意外扰乱了她所有的规划。

    她没想到她会怀孕。

    两人那天晚上没做安全措施,但因为过于放纵第二天起来得都有点晚,她有个面试要赶,来不及去药店买紧急避孕药,她也有些心存侥幸,想着安全期应该没事,没想到最后还是中了招。

    查出怀孕时时觅有些不知所措。

    但傅凛鹤的意思是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那时距离那一夜刚过去半个月,两人都没联系过,时觅本来也没打算和傅凛鹤说,偏就那么巧,她在医院遇到了去看他爷爷的傅凛鹤。

    她有些尴尬,想把检查结果藏起来,但还是迟了。

    傅凛鹤瞥见了她藏到身后的hcg报告,  把手伸向了她。

    “我看看。”

    明明很简洁平静的三个字,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场。

    时觅迟疑着把检查结果递给了他。

    傅凛鹤盯着检查报告沉默了会儿,问她:“你打算怎么做?”

    时觅茫然摇头,她不知道,她根本没想过这个孩子会来,她的到来一下打乱了她全部的人生计划。

    “我比较倾向于我们结婚,然后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傅凛鹤说,“不过最终决定权在你,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

    “结婚?”

    时觅惊愣住,她以为傅凛鹤在开玩笑,却见他轻轻点头:“我是认真的。”

    他给了她两天时间让她回去考虑。

    时觅喜欢傅凛鹤,她喜欢了他那么多年,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傅凛鹤会和她说,我们结婚。

    她在茫然和渴望反复交加的矛盾纠结里考虑了两天,约了傅凛鹤,和他说“那……就结婚吧。”,就像离婚时一样,他平静点了个头“好”。

    第三天,他们就领了结婚证。

    看似荒诞却又顺理成章。

    只是时觅没想到,她和那个孩子没缘分。

    她和傅凛鹤的婚姻也没能持续到第三年。

    匆匆开始,又匆匆结束。

    这两年像做了场梦。

    看着屋里熟悉的一切,时觅心里空落落的,很难受。

    那天晚上她差点被鞋子绊倒,他伸手揽住她时凝神看她的眼神不断在眼前回放。

    她清楚记得他黑眸里的专注和情绪波动,至今想起来心脏还会因此而悸动。

    她以为那就是爱情。

    他和她一样,把她放在心里藏了很多年,所以才会有那一夜的情生意动。

    原来不是,他只是刚好也喝高了而已。

    心脏因为这样的认知闷胀着发疼。

    时觅想起前几天陪他回他家,她路过书房,不小心听到书房里他父亲和他的争吵。

    “当初你爷爷病重,老人家疼你,希望临终前能看到你结婚,你也不想让他带着遗憾离开,就这么仓促把时觅带回来,刚好她也怀了你的孩子,我也不好说什么,总归让老人家走得安心了,但现在都两年过去了,那个孩子也和你们无缘,难道你还要和她这么一辈子耗下去?”

    “我有我的考量,您别管。”

    “什么叫我别管,我能不管吗?都说喝酒误事,喝酒误事,你看看你,之前因为沈妤,一直不肯交女朋友,结果就因为参加个什么破同学聚会,不清不楚就让那个女人钻了空子……”

    “爸!”傅凛鹤倏然打断了他父亲傅武均,语气静冷,“这件事错在我,和时觅没任何关系。”

    “好好好,我不说她,我不说,每次一说她你就只会护着她。我就问你,要是沈妤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你别忘了,你和她是有婚约的人。”

    “她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时觅明显听出傅凛鹤嗓音淡了下来,这是她少有的能从傅凛鹤的平静里听出别的情绪来,显然那个叫“沈妤”的女孩在他心里有着不一样的分量。

    这还是时觅第一次听到这个叫“沈妤”的名字,一时有些怔。

    说不上什么感觉,就突然很茫然,但没有排斥和抗拒,甚至对这个名字产生了些许微妙的亲密感。

    她没有去打探沈妤是谁,没有这个必要,她和傅凛鹤的问题并不是因为谁。

    她只是恰巧出现在了他急需用婚姻安抚他爷爷的时间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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