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要看了?!”一点薄红,因为恼怒,或者别的什么,从江书耳后浮起,慢慢笼住她白皙脸颊。
又想起自己“大夫”的身份,江书双手掐腰,语气中刻意带了点威严怒意,“在我眼里,你们这些病患,无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都只是一块肉而已!你别自作多情!你的腿伤得那么严重,不给我瞧瞧,难道后半辈子都要瘸着腿走路?”
沈无妄记忆中,江书总是那么战战兢兢,乖顺无比。
第一次见她这么疾言厉色的样子。
只觉新奇。
“呵,”沈无妄忍不住笑出声,“小大夫,你就没看出来,我……怕是没有后半辈子了?”
“什么?”江书一愣。
她也顾不得别的,爬上床榻,手指探向沈无妄手腕。
指尖触及的皮肤滚烫滚烫,一阵绷紧,又无力地松弛下来。
江书知道,这是男人在强忍着咳嗽。
她心中一沉。刚才她只顾着先给沈无妄处理伤口、止血,忘记了给他把脉。江书一阵懊悔,又有些愧疚。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大夫。
女孩白皙的手指,搁在沈无妄腕上,好半晌都没开口说话。
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去。
沈无妄只觉身边气压低得难受,他忍不住轻声开口:“别怕,死不了。”
至少,他有把握,尽力不死在江书面前。
到最后,他会提前离开,自己找个地方,清清静静地死。不会吓到江书。
屋里静默了好一阵子,再开口,江书声音刻意上扬,“这么点伤,怎么会死人呢?别瞎想,你配合我好好治伤。你体内的毒,也不是没法子。”
如果不是沈无妄隔着那层血雾,看到了江书微微发颤的手。
他差点都要被女孩骗了。
从前,沈无妄执掌刑名,最恨别人在他面前说谎。现在,江书为了哄着他好好治病说出口的谎言,莫名地让自己心底有点发暖。
沈无妄:“好。”
可他就是死倔着,不肯让江书为他处理腿上的伤口。
“把药留下,你出去,我自己可以。”
“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见?”
沈无妄一顿,差点忘了这一茬。他深吸一口气,“我是看不见,可这看不见又不是一日两日,我早已习惯。”
江书一滞,差点忍不住开口询问,这三年来沈无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伤了眼睛。
可她不能暴露身份,更不能显出曾经认识沈无妄的模样。
江书抿唇:“可是……”
“没什么可是。”沈无妄一锤定音,“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你就放心吧。”
无论是多位高权重的太监,大概都不喜旁人瞧见自己的身子,江书也没再说旁的,只好把药和包扎用的布条都放在沈无妄身旁,抓着他的手一一摸过,才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夜色中,江书静静立在门口。
她没有窥探的意思,只是怕沈无妄处理伤口到一半,万一晕过去,她好进去接手。
屋里也静悄悄的,沈无妄似乎动作很轻很慢,却一直没发出什么声响。
江书站着站着,忍不住寻思起他的脉案。
她第一次瞧见九千岁时,他那么威严,那么高高在上。现在却……沈无妄的眼睛,似是被什么瘴气所伤,江书恰好知道几个洗眼解毒的方子,或许可以试一试。
可他体内,明明就有长期小剂量服毒的痕迹,而且还不止一种,有些棘手。
江书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在心中拟定了几个方子,又删删减减,好容易寻思定了,江书发现屋里还是寂静一片。
人不会是晕过去了吧?会不会流血过多,又引发了别的毛病?
江书心一慌,直接推开房门,却见月光下,沈无妄身上、脸上的血迹已经被他自己清理得干干净净,腿上的伤也包扎好了,一身已经破烂的衣裳,倒是穿得整整齐齐。
只是一张脸苍白得全无血色,人处理完这些,已是累得昏睡过去。
江书蹑手蹑脚地进去,为沈无妄盖上了被子,“放心,没治好你之前,我不会扔下你。”
她低头整理着床榻上洒出的药粉,没瞧见本已经昏迷的男人微微地勾起了唇角。
第二日。
江书没想到沈无妄醒得那样早。
她推门进偏房时,男人已经摸索着床沿,站直了身子,“小大夫。”
江书装模作样点点头,“今日觉得怎样?”
沈无妄:“已是好多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虽是清晨,外面的晨光已然透过窗纱,把屋里照得通亮。
江书忍不住在沈无妄眼前晃了晃手指,“你……看得见吗?”
红色血影中,沈无妄能影影绰绰地看到女孩纤细的手指,也能瞧见江书脸上认真到有些紧张的神情。
她还是不希望自己认出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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