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棍没打全,只打了十棍,便停了,因为孙嬷嬷已经昏了过去,谢怀则到底不能当众就打死人,威已经立够了,若真把孙嬷嬷当众打死,会对卫婵名声有碍,见这老货昏迷,谢怀则便大发慈悲不仅不打下去,还叫人给请了大夫,治疗伤开药。
“这是看在此人是你的乳母,才格外开恩,若是旁的丫鬟,撵出去了事。”
谢怀则扫视一圈,冰冷的眼神尤其看到孟秋蝉的几个丫鬟时,这些丫鬟都吓得一哆嗦,低下了头。
“这院里有这院里的规矩,若还叫我知道谁拿着鸡毛当令箭,奴大欺主,定不轻饶。”
他并未声嘶力竭,语气是淡淡的,甚至连表情都很少,可就是这样,打的孙嬷嬷都要没了气息,他居然还能喝的下茶,把孟秋蝉带来的丫鬟们都吓坏了,甚至孟秋蝉回了秋霜阁,也是惊魂未定,即便在丫鬟的搀扶下,一下没能坐到椅子上,差点摔到地上。
“夫人……”
孟秋蝉勉强喝了一口茶水,随即苦笑:“我的乳母都让主君这么整治了,我还算什么主母,我的面子都丢尽了。”
丫鬟素云是自小一直跟着她的,是她的心腹,此时面色也有些怪,孙嬷嬷都去了半条命,自家主子不关心孙嬷嬷的身体,居然先关心自己的面子丢尽了。
孙嬷嬷这样莽撞行事,可是她们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抱怨,说自己的待遇不如卫氏一个妾,暗示她们很多次私下多为难为难卫氏。
若非为了自家姑娘出气,又觉得有仗势,孙嬷嬷怎么敢对世子的宠妾发难。
可现在孙嬷嬷被打的就剩一口气了,自家小姐却关心的是自己丢了面子,实在叫人有些心寒。
“世子不是说了,若不是因为孙嬷嬷是您的乳母,早就打发了出去,奴婢跟正院的紫毫她们打听过,世子规矩甚严,跟公府里都有些不同,早年那个端砚,也生的貌美,还是通房的第一人选呢,可犯了错,世子竟丝毫不留情面,说撵就撵出去了,那端砚的爹娘贪图银子,把好好地一个女儿嫁给了府里的桑傻子,世子这个旧主,居然完全不管不顾,可见世子有多么铁面无私,这世子也就给您面子才会网开一面。”
孟秋蝉却满脸愤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却是为了给卫氏找回场子,她受了委屈,就如此大张旗鼓,我受了委屈,怎不见为我做点什么?”
素云不知该怎么安慰:“那卫姑娘到底先陪在世子身边许久,两人有情分也是正常,奴婢听紫毫她们说,卫姑娘身上的伤很重,也挺惨的,妾虽卑贱,可到底那卫姑娘也是世子的人,一回来就被这么欺负,岂不是没把世子看在眼里,孙嬷嬷做的也忒明目张胆了,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孟秋蝉面色怪异看向素云:“你是我的人,还是卫氏的人?怎么句句向着她说话?”
素云语塞:“奴婢,奴婢是劝夫人,想开些,况且,现在孙嬷嬷的伤是最重要的不是。”
孟秋蝉丧气:“都怪孙嬷嬷,做事也这么谨慎,便是要给卫氏一个下马威,也要不留痕迹,让她吃个哑巴亏,非要搞得这么声势浩大,就像我故意为难她似的。”
素云心想,难道不是,这夫人新婚,卫氏回了娘家,一连好些日子都没来拜见她们小姐,给正室夫人敬茶,她们小姐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呢,旁人都说她们家小姐进退有度,脾气温和,实则这都是装出来的,私下里,打骂奴婢,罚奴婢冬天跪在青石地板上,把人活生生冻病不给药,也是常有的事。
可这一套到了谢家,就不好使了。
毕竟谢家门,孟家是高攀,她是知道谢家聘礼的数量和小姐嫁妆的数量,说的不好听些,谢世子若是个混球,直接说她们小姐是买回来的,别充什么正头娘子范儿,她们小姐也只能听着,半句反驳也是说不出的。
一进门就打伤了人家的爱妾,她们家小姐又不是广宜郡主那等人,有强大的娘家可以依仗,分明进门前筹谋算计时很聪明,怎么进门后就屡屡做错事让世子厌恶。
“既然说世子最重规矩,我才是他的妻子,那卫氏算得了什么,打我的乳母杀鸡儆猴,这是给谁看呢,分明是给我看呢,他竟对我无情至此。”
孟秋蝉忍不住,趴在案上哭了起来。
另一个美貌些的丫鬟素纤走了进来,蹙着眉:“回夫人,世子请来的医女已经给孙嬷嬷看过伤,也涂了药了,只是……”
“只是什么?”
“医女说打人者已经手下留情,看不出什么大伤,但孙嬷嬷毕竟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这么一打,又惊又吓的,除了伤便一病不起,得用百年老参吊着一口气,慢慢的将养才行。”
“老参?”孟秋蝉抚了抚额头:“我们这里哪有老参,去跟世子要去。”
“问题就在这呢,世子说家里有药铺,老参是有的,但这都是公中的东西,要跟管家娘子说才行。”
孟秋蝉叹气:“行吧,打发人去跟二婶说一声,拿根老参回来。”
素纤见她满脸泪痕,忍不住劝:“夫人,素云姐姐说的没错,咱们娘家是帮不上忙的,夫人能依靠的,便只有世子,如今世子因此事恼了夫人,夫人得想想如何挽回世子的心才是正经。”
“你是在教训我吗?”孟秋蝉很是不悦。
“夫人要罚奴婢,奴婢也要把话说完,有句话说的对,您是正室夫人,名分在这,无论如何,那些妾也越不过您去,可越是正室不越要表现大度,只要赢的世子的心,夫人以后想整治谁不是轻而易举呢,如今咱们没站稳脚跟,实在不易四处树敌。”
孟秋蝉有些恼:“我自然知道,还用你提醒我?”
素纤只是微微一笑,心里难免有些不屑,然而脸上却仍旧情真意切:“世子这样的男人,早晚身边还会有别的妾室,那卫姑娘不过占着一个先来的而已,既不貌美出众,又没什么过人才能,等人老珠黄,也就被世子忘在脑后了,夫人何必总是跟她过不去,要是世子的心向着您,还怕整治不了这些女人?”
孟秋蝉揉了揉额角:“真是呱噪,就爱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了。”
她顿了顿:“不过,你说得对,为今之计还是要让夫君回心转意,不要怀疑是我指使的。”
正在思索,被打发去要参的小丫鬟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纸包。
“拿回来了?”
小丫鬟打开那个布包,孟秋蝉顿时皱眉:“这怎么不是一整根,就是一些参片?”
孟秋蝉在家里时,也没见过一整根的百年老参,不过是些参须子,这些参片已经算是不错了,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往日她不过是名不见经传孟家的嫡出姑娘,在京城这种世家权贵一抓一大把,三四品大员都算不得什么的地方,谁认识她孟秋蝉是谁。
可现在她是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需要用参,还用些参片拿来,就是敷衍打发她呢,孟秋蝉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好。
“这是二婶给你拿的?”
小丫鬟道:“奴婢去的时候,二夫人不在,只有吉祥姑娘在,奴婢说了要参,吉祥姑娘便问是您用还是下头的奴婢用,奴婢说是孙嬷嬷用,吉祥姑娘就给了这些,她说,并非是故意要为难秋霜阁,而是府中的定例,主子们要用参,便是百年千年的参也用得,可下人若要用参,便是这些切下来的参片,也有主子要给下人用,便只能自己拿银子出去买,或是从自己的例中分出来,奴婢不知如何是好,就先拿回来了。”
孟秋蝉抿唇,上回因为不年不节,她想收买关雎院的奴才,非要给下人做衣裳的事,虽然管家的二夫人看在世子的份上,做成了,也让她得了逞,可惹得世子不悦,拿这件事特意说了她一回,世子还拿着自己的私房把这个窟窿给补上,她在世子面前好大的没脸。
现在若是因为给下人用参的事,再去找寻二婶的不是,倒显得她屡次作妖,更让世子生气。
然而孙嬷嬷是她乳母,秋霜阁的人都知道,孙嬷嬷被连累是为了谁,她若不做足姿态,难免会让下人嘀咕,可她又不愿让孙嬷嬷用自己的份例。
孟秋蝉定了定心神:“不过就是老参罢了,又不是买不起,叫人出去到药铺打听打听,买一根便是了。”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长叹一声:“孙嬷嬷是本夫人的乳母,虽然私自做主招来祸事,可本夫人怎能见她受难不管呢,定然要给孙嬷嬷用最好的药。”
此事已经处置,在关雎院内阁养伤的卫婵听说了孙嬷嬷当众被仗责的事,一时也有些忧虑,毕竟公府内院的女婢,不管年纪大小,犯了事都是掌嘴,更过分羞辱人的也不过是打嘴板,仗责都是犯了比较严重过失的小厮才领的刑法,例如盗窃、偷人等等。
孙嬷嬷也是个女人,就这样被仗责,若是传出去,会不会有人说她恃宠而骄,真的坐实了这个狐媚子的传闻。
谢怀则本来以为,已经给了个大大的下马威,卫婵总会安心养伤,不会再东想西想,更不会对他半搭不理阴阳怪气,却没想到仍旧拧着眉头。
一问才知,是担心刑罚过重的问题。
谢怀则又好气又好笑:“我若不罚她,你便泪水涟涟,说我偏心,我现在罚了,又担心刑罚过重?我饶她一命,已经算是格外开恩。现在不是为你跟红砚出了气吗。”
卫婵摇摇头:“单我也就罢了,我是不愿生事的,可红砚实在无辜。”
只是红砚被罚了,谢怀则才不会废这个力,他是最懒得理会内宅争斗,谢怀则是有些大男子气概在身上的,总觉得好男儿就应该在外面建功立业,在内帷厮混不像样子,而内宅不宁,乃是最无能的男人才会面临的问题。
只是他也没想到,孟秋蝉就是这么管着内院的,纵容仆婢欺辱他心上的人,今日若不给众人吓住,以后他有事三五日不回来,也不知他的窈窈,还要受什么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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