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房里的人不会对她恶语相向,更不会打骂她,但是看她的目光却一天比一天冷漠,她的月钱也一天比一天少,给家里姐儿订的衣裳首饰,都是二房的姐儿挑剩了,最后才是她的。
后来她连最普通的脂胭水粉都用不上了。
她腿上落了病根,疼得不能下地行走,红药背着她求到了陈锦若那里,陈锦若连大夫人都不给她请,只派人送了一瓶没什么用的药酒……她生病了,府里给她抓的药,都是零碎的药渣,红药一边为她煎药,一边默默落泪,后来她连生病也不敢生病了。
爹娘留给她嫁妆,叫陈锦若把持着,她每回一询问,陈锦若连装也不肯装,直接让婆子把她拉出门去。
她屋里的首饰,叫沈青词、沈青月以各种借口借走,就算她不肯借,陈锦若在她屋里安排了丫鬟,也会一件一件地拿走,她若是计较,就是她不懂事,不知感恩,不敦亲家中的妹妹……
下人们表面上对她恭恭敬敬,送给她吃的补品,每次都会被克扣,有一次她同送补品的婆子理论了两句。
婆子一口浓痰,吐进了掺了半碗水的燕窝粥里,一脸鄙夷地看着她:“老奴知道大小姐金娇玉贵,吃不惯普通的燕窝粥,想吃金丝燕窝,老奴这就禀报了二夫人。”
沈昭嬑理论不成,被反咬了一口。
整个府里的人都知道,大小姐嫌弃普通燕窝,想吃金丝燕窝,还刁难下人,往燕窝粥里吐口水。
后来陈锦若亲自送了一碗金丝燕窝给她,对她说:“昭姐儿,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把她彻底架到火上烤。
人人都在背后议论她。
说她不要脸,白眼狼,一个孤女,受叔婶的照顾,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敢挑剔嫌弃。
老夫人知道了,也对她说:“昭姐儿,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镇北侯嫡长女,要认清自己的身份。”
沈青词待她也算客气,只是看她的目光,总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偶尔两人发生了口角,沈青词红唇轻掀,笑着说:“虽然这样说有些伤人,但大姐姐要学会认清自己的身份。”
直到那时,她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
她学会了忍耐。
寄人篱下的日子,便连用力呼吸都是错的,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时刻盯着你,有无数张嘴在奚落你,背后无数根手头戳着你的背脊,但凡有一点错处,旁人就会说,到底是丧妇长女,没有教养……
她就像溺水一般,四周的水流不停地挤压着她,窒息的感受,慢慢将她缠绕着,水下双无数双手拼了命地,要将她拉进水底,她拼命地挣扎,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那些点点滴滴,日积月累,她曾经的骄傲一点点被人磨平。
后来进了摄政王府之后,她越发地谨小慎微。
她那时一无所有,甚至害怕连最后的庇护都没有,处处讨好齐雍,很怕被赶出摄政王府……连最后的活路都没有了。
引沈昭嬑进屋的丫鬟,直到屋里没声了,站在外间禀报:“老夫人,大小姐过来了。”
沈昭嬑如梦初醒,长睫轻颤着落下,覆住了眼帘。
接着,里头才传来老夫人沙哑的声音:“快请进来。”
跨过紫檀木嵌绣松鹤延年的四扇屏风,沈昭嬑走进内室,看到老夫人头戴抹额,靠在临窗的大炕上,穿着棕红色八团寿纹刻丝褙子坐在其上,梳了一个圆髻,斜插了一支祖母绿如意纹簪。
采菱拎着满手的药材补品,向大小姐行礼后,退出了暖阁。
沈昭嬑上前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见她气色不错,娇润的鹅蛋脸瘦尖了一些,要养些时候才能养回来……
沈昭嬑笑着问:“老夫人的咳疾好些了吗?可要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沈老夫人一边捻着佛珠,一边说:“都是年轻时落下的根子,老了就折腾人,太医来了也没用……”
一边说着,她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看到炕桌上,摆着沈青词让采菱送来的川贝雪梨,沈昭嬑便盛了一碗,递给了老夫人:“回头让红萝送些秋梨膏过来,您若是觉着喉咙不舒服,便化进温水里,有止咳化痰的效果。”
“你有心了。”沈老夫人接过川贝雪梨,吃了几口就搁下了。
老人家都不爱吃甜的,吃几口吃的也是后辈的孝敬心。
沈昭嬑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老夫人接过来,喝了几口水,冲淡了嘴里的甜腻:“身体好些了吗?”
沈昭嬑如实回答:“只有些嗜睡,较从前容易疲倦,已经没有大碍了。”
沈老夫人耷拉着眼皮:“要趁着年岁小,把身子养好了,免得落了病根,将来可要遭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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