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双腿在凹凸不平的路上急逃,孩子在关漓怀里颠簸得哭声更大。
婴儿扯开嗓子嚎啕,穿透力极强,街上行人离得老远,就纷纷避让。
小尼姑身无长物,跑起来轻如飞燕,很快就越过了关漓,领先在前。
两人身影如同追逐的蝴蝶,离开了菜市,却还不敢停歇,七绕八拐的,越跑越偏……
渐渐的,身周人烟变得稀少,脚下的土路也愈发坑洼难行。
孩子哭声不停,关漓筋疲力竭,双腿此时全凭本能,追着前面的小尼姑……
日头晒得人头发昏,身体里仿佛塞入一只火球,吸收热量不断膨胀……
胃里开始翻搅,就在关漓觉得几乎要呕吐的时候,小尼姑才终于停了下来。
两人在一颗榕树下停住,弯腰大口喘息,浑身气血直往脑门冲……
树旁就是一个小池塘,关漓面朝池塘,俯身干呕了几声,头晕得厉害,胃里也似火烧。
忽而头重脚轻,人就要往池塘里栽倒!
“当心!”肩膀被人搀扶住,小尼姑汗涔涔的脸凑过来,忧心忡忡道:
“快先……靠着树歇一歇。”
关漓被她搀扶着,背脊抵在粗糙的树干,狠命地深呼吸。
小尼姑掏出布帕,替关漓揩试额头的汗珠,声音怯弱内疚:
“都是贫尼连累了施主。今日得罪了江家少爷,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施主往后千万要小心……”
耳朵里嗡鸣,眼前一阵黑一阵白,关漓缓了很久,视线才恢复了清明。
她望着眼前长相稚嫩的小尼姑,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应该才十二三岁的年纪……
关漓胸口滞闷冒火,低声咒骂:
“连你这么小的出家人也调戏,那些地痞会有报应的!”
她咽喉发干,转头扫视四周——
全是荒草地,不见人烟,只有一条窄窄的土路,如蛇般游蜒向远处。
关漓眯起眼睛,隔着烈日,看见土路尽头的矮坡上,有座房子。
她茫然问:“这是哪儿?”
小尼姑双掌合拢,念了声佛号,抬手指向远处的房子:
“前面不远,就是我们添粥庵了。”
“尼姑庵?”关漓怔忡了下,旋即眼底溢起亮芒,问:
“那我能去庵里讨一碗水喝么?孩子高热才退,正好去上一炷香,求菩萨保佑她无病无灾……”
襁褓里是湿的,大热天的捂了这么久,孩子肯定很难受,眼下无处可去,唯有庵堂能容她换洗尿布了。
“当然能!”小尼姑想也没想就果断点头,脸上布满惊喜,道:
“我们庵里已经很久没有香客了!”
夏日的毒日头,像一把才从锅炉里拉出来的刀,直直地割着人的皮肉,每一刀都鼓噪地舞着热沸……
关漓躬腰护着孩子,后颈火辣辣的,呼吸发黏,每走一步都感觉要被晒晕过去:
是不是有些中暑了?
她在心里暗忖,脚步急匆匆跟着小尼姑。
所幸矮坡并不高,路过坡脚几畦菜地,往上走不远,就到了庵门口。
小尼姑推开大门,指着右侧的回廊,嘱咐道:
“施主先去那边遮遮阴,我去给你送水来。”
说完,脚步咚咚咚就跑远了。
关漓站到回廊下,打量着破旧的庵堂,有些意外——
不仅破旧,四周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除了院子前方的正殿周整些,其余地方,都黑黢黢的……
她抬头,回廊的盖瓦也早被掀掉,如同骷髅般,空剩下柱架,覆满了爬山虎的绿藤。
这样破烂的建筑,被苍翠的植物点缀,显得尤其荒凉。
听见脚步声,关漓扭头,就见到小尼姑去而复返,手里拎着只长长的水壶,朝她小跑来。
“施主快喝水,贫尼帮你抱孩子。”
她抓起壶盖上倒扣的木碗,斟了满满一碗,递给关漓。
关漓渴得嗓子几乎要冒烟了,立即接过碗,臂弯送向她。
可是,孩子才转到小尼姑手里,就哑着嗓音呜哇起来。
端着碗,关漓仰头几大口喝完水,匆忙把女儿抱回来,问道:
“孩子尿湿了,小师傅能不能借我一间厢房用用?”
“贫尼法号空阳。”小尼姑掌心相贴,立即迈步领在前头。
沿着爬山虎回廊,两人绕过正殿,到了更加萧条的后院。
关漓愣在原地,瞠目结舌——
一整排厢房,坍塌了大半,砖瓦雕梁通通化为焦炭,被清扫堆里起来,仿佛一座黑色的坟山,可想而知火灾时的惨烈……
“施主不要害怕,”小尼姑忙开口安抚她,解释道:
“庵里几年前走水,如今仅剩的三间厢房虽然简陋,但没有冤魂惨死在里头,可以放心入内……”
关漓抬腿迈过门槛,眸底含着浓浓的诧异,问道:
“庵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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