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宋金吃完饭回到家,推开庭院门,看到妈妈正拿着她小时候的照片坐在台阶上抹眼泪那刻,沈珠圆才真正意识到离别在即。
上前,环住了妈妈,说妈妈我又不是不回来,说妈妈说不定我会像宋金说的那样,还没到半个月就因为太想妈妈偷偷溜回来。
“圆圆,只想妈妈不想爸爸吗?”冷不防的,爸爸的声音冒了出来。
爸爸头从客厅窗框探了出来。
沈珠圆狠狠瞪了爸爸一眼,精神出轨的家伙,没有说话权。
爸爸无视她的眼神警告,来到院子里,把她和妈妈一并拢入他臂弯里。
在爸爸的臂弯里,沈珠圆视线落在爸爸后背处。
“是不是缺了点什么?”妈妈轻声问。
点头,还缺了涟漪。
偶尔有那样的时候。
天空响起巨大的雷声,整个房子都在震动着,一家人在院子好好的忽然就陷入黑暗,停电了;一家人看完表演回到家,声响惊动了小偷,小偷慌慌张张破窗而出;夏天的傍晚,来家里来了不速之客,邻居养的黄金蟒打翻了花盆,先跑出来地是圆圆,继而是涟漪,妈妈紧随其后;每当那样的时刻,爸爸都会第一时间把她们环在他臂弯里,但爸爸的臂弯有限,于是,涟漪自行空了出来,去了爸爸的后背。
爸爸的后背是涟漪的位置。
沈珠圆没给涟漪打电话告知自己要离开伦敦的航班时间,更没有给她发讯息,沈珠圆知道不需要她通知,涟漪会自己出现。
离开伦敦的前夜,涟漪出现了。
这天,沈珠圆和宋金去了市区移民局补办手续回到家,就看到正在厨房给妈妈打手的涟漪。听到声响,涟漪冲着她笑,笑得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非周末,涟漪是特意向学校请假回家帮妈妈准备晚餐的。
明天这个时间点,沈珠圆就已经在前往机场的途中。
某种意义上,这是她前往伦敦前,最后一次一家人聚在一起的晚餐。
推开厨房门,沈珠圆来到妈妈右手边。
从前家里宴请客人时,她们两个都得到厨房给妈妈打手,因为圆圆过于毛躁,她只能干盛饭打汤摆放餐具的工作,涟漪就不同了,只要妈妈需要什么涟漪就能胜任什么。
很快,爸爸也回到家。
到点,一家人坐在了各自位置上,爸爸妈妈坐在一边,她和涟漪坐在另外一边。
咋看,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圆圆依然是餐桌里话最多的人,涟漪和妈妈总表现出让圆圆气得直跳脚的默契,爸爸典型的墙头草人格,圆圆占上风了就站在圆圆这边,妈妈和涟漪占上风的就站在妈妈涟漪这边,但结局往往都是吃力不讨好,最终,家里的三个女人联手给户主送上了三个大白眼。
今晚沈宏基先生毫无意外抱走最佳炮灰奖。
只是……
“圆圆,涟漪,你们可不能这样对我。”爸爸说这话时语气有点虚。
能不虚吗?
今天晚餐大家讨论地是男人精神出轨算不算出轨?涟漪向来聪明伶俐,她大致猜到了发生什么,全程表现了极强的攻击性,还附送上专属于户主一张臭脸。
晚餐过后,沈珠圆陪妈妈看中文频道,涟漪放完了水果盘后在妈妈另外一侧坐了下来,爸爸在捣鼓他的烟斗。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着,看着逐渐暗沉的天色,沈珠圆心里越是发慌,明天这个时间点,她将独自踏上前往伦敦的航线上了,她去过最远的地方是新加坡。
客厅里的四人都很安静,妈妈不说话爸爸不说话涟漪也不说话,而她更是不敢开口,沈珠圆怕一开口就会暴露她此刻有多么的脆弱,虽然,爸爸交代了他伦敦那边的朋友机场接机,也对她的吃住做了妥当的安排,可……
垂着头,沈珠圆回到自己房间。
没有开灯,沈珠圆站在靠窗位置,静静注视着窗外,背后传来开门声,沈珠圆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谁来了。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停在她身边。
妈妈爸爸不在这,所以涟漪和圆圆都不需要伪装。
沈珠圆的房间窗户是面向院子的,院子里有妈妈种的花,涟漪种的香菜,还有圆圆用来安置小狗儿小猫儿的,那片区域还是涟漪规划的,涟漪管它叫农舍。
涟漪在清迈长大,清迈以农田灌溉为主,一开始,沈珠圆用来给狗狗猫猫们安家地总是乱七八糟的,涟漪看不下去了,很快,那些东一堆西一块的宠物房屋在涟漪手里变得井井有条。
这世界,轮能力沈珠圆最佩服的是吴绣林女士,第二佩服的就是涟漪了,有时,沈珠圆也会想,被涟漪喜欢上的男孩势必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
可,圆圆和涟漪会喜欢上同一个男孩这是沈珠圆做梦都没想到的。
苦笑。
耳畔,传来涟漪轻轻的声音:“别担心,到伦敦后顺其自然去接受一切,如果适应不了就回来,叔叔阿姨不会责怪你的。”
顿了顿。
“没准,他们还巴不得你在那住不惯来着,特别是叔叔。”
是的,没错,爸爸和宋金一样,对于她前往伦敦的事情一直持看空状态。
“圆圆,这个给你。”
微光中,沈珠圆看到那伸到她面前的手,那只手手掌心里躺着一枚平安符。
涟漪说去了一趟寺庙,平安符是她向四面佛求来的。
迟迟没去接。
“把它放在行李箱里。”涟漪的声音很低很低。
想了想,接过。
沈珠圆把平安符拽在手上,等待着脚步声离开。
但没有。
“我收下平安符了,你可以走了吗?”沈珠圆低声说。
幸好没开灯,所以她可以不用看涟漪此刻的脸。
涟漪还是一动也不动站在她旁边。
片刻。
“圆圆。”
伴随着涟漪的那声“圆圆”钝钝的痛又开始蔓延开来。
又累、又恨。
恨自己恨涟漪恨羽淮安。
也恨不得一个晚上就过完一年的光阴,有好几次,她都尝试去打开妈妈的房门,问妈妈如果圆圆再也忍不了了,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什么其实她也不清楚,她就是太痛苦了,痛苦得需要干点圆圆不能干的事情。
“圆圆,我尽了自己能尽到的能力,我唯一对不起地是没和你坦白一切,圆圆,你……你知道的,喜欢一个人常常会心不由己。”涟漪说。
是啊,好像是那样。
如细想,好像谁都没错,甚至于,在这场三人游戏中涟漪是最伟大的那一方,为保护自己的好友她克制住了对羽淮安的爱。
那晚,在香蕉收购厂,羽淮安是本着让自己喜欢的女孩离开而做出了那样选择,某种意义上,那也是忠于内心的行为。
抛开私心不谈,那两个女孩间涟漪是远比沈珠圆聪明的那个,以沈珠圆的性格势必是不会抛下另外两人独自离开,稍稍有点脑子的都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只是……这不是电影、不是故事情节、不是道听途说,这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那些打在她身上的棍子都是真的,每一次,每一次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涟漪,知道真相后,我再也忘不了那些棍子打在我身上时的滋味,一开始,我是咬紧嘴唇不发声的,但到了后面,特别是打在了重复的位置上,疼死了,疼得我感觉自己都要死掉了,但没关系的,因为我知道这是值得的,我心想着,幸好不是涟漪在挨打,涟漪正走在回家的路上,而我喜欢的男孩此刻也和我在一起,就在刚才,我知晓了他的心意,因为那样才挺了下来的,挺完肉体的,还有精神的。”
“涟漪,我来告诉你,什么是死亡边缘,就是你的双手双脚被束缚住了,动不了,你置身于一个四四方方的石头房子里,你已经很疲惫了,你想合上双眼好好睡上一觉,但你的头顶上放着一个桶,那个桶被穿了个小孔,不停有水从那个孔里滴出来,落在你的头顶上,在你想磕上眼时,那滴水就下来了,就那样,我在那个四四方方的石头房子里呆了十二天,涟漪,十二天,我多想好好睡上一觉,但是,我不敢,也不能。”
“涟漪,我就是这样回来的。”
“涟漪,你说,我以后要怎么办?”
黑暗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非得要我说出‘涟漪,我祝福你和羽淮安’你才肯走吗?涟漪,我是傻不是笨。”
“不是的,圆圆从来都不傻也从来都不笨,圆圆……”
“不是让你别叫我圆圆吗?”大声喊出。
“圆圆。”
黑暗中,沈珠圆任凭眼泪一滴滴从自己眼眶滴落。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知道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情,可涟漪,如果你不是涟漪那该多好。”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什么都知道,圆圆,对不起,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以为那样做对你是最好的,圆圆对不起。”
夜更深了。
房间的灯依然没有打开,涟漪也依然没离开。
两人变成了背靠墙坐着,她哭累了,而她的眼泪也几乎要流光了。
要什么时候才能彼此原谅呢?
还是最终彼此都无法原谅彼此。
黑暗中。
涟漪在诉说羽淮安送给她手链的那个夜晚。
涟漪说看到和外婆一模一样的手链在眼前一闪一闪时是类似奇迹般的存在,更何况,把奇迹送到她面前的是羽淮安。
羽淮安是圆圆喜欢的男孩;也是涟漪喜欢的男孩。
那个夜晚,星星月亮都美极了。
但远比星星月亮更美好的是那送给她手链的男孩。
都怪圆圆老是炫耀羽淮安的秘密世界,所以呢,那晚她忽然有了贪念,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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