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给晏宝珍脸上涂好药膏,转身起洗手。
晏九黎淡道:“让他进来。”
“是。”
顾云琰抬脚跨进房门,一身青色长袍衬着清瘦的身躯,眉眼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只余沉寂落寞,憔悴苍白。
进门先给两位公主行了礼,顾云琰随即说明来意:“臣是为了叔父一家而来。”
晏宝珍眉梢微挑,果不其然。
顾云琰垂眸:“堂兄对三公主不敬,甚至暴力相向,实在不可原谅,只是三公主跟他到底夫妻一场,难道真要反目成仇吗?”
晏宝珍面露厌恶之色:“本公主跟他早就已经是仇人了。”
顾云琰神色微变,沉默片刻,转头看向晏九黎,撩袍跪下:“还望长公主开恩,对叔父和堂兄一家网开一面。”
“从轻发落?”晏九黎冷眼看着他,眼神睥睨而不屑,“你们顾家人做恶之时,可曾想过对受害人网开一面?”
顾云琰垂眸,无言以对。
晏九黎神色漠然:“本宫偶尔确实会仗势欺人,不过今日若不是仗势欺人,三公主是不是就应该白白被他冤枉?女子名节有多重要,顾侯爷应该比本宫更清楚。”
“你们顾家当初用名节攻击本宫时,宛如提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势要置本宫于死地的。”
顾云琰面色一急:“长公主——”
“你不用辩解,也不用以为本宫是在公报私仇。”晏九黎冷冷打断他的话,“本宫只是想告诉你,顾云安算计三公主,把私通外男的罪名扣在她身上,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恶毒龌龊。”
“倘若今天被陷害之人不是公主,而是寻常官员家里的女儿,她们还有活路吗?”
“女子视名节如天,比自己的命还重要,今日闹出如此丑闻,哪怕最后证明了她们的清白,她们依旧难逃一死。”
“顾云琰,你们顾家一大家子肮脏恶心的鼠辈,下作无耻,不择手段,是怎么有脸来我这里求情的?”
顾云琰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低着头,面上只剩下难堪。
“若你真想为他们求情,本宫倒有一个办法。”晏九黎说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你回去问问你的妹妹,她是否愿意被人诬陷私通?或者问问你的贵妃姐姐,是否愿意被人诬陷祸乱宫闱?”
“但凡她们其中一人心甘情愿被人诬陷,愿意承担私通的罪名,本宫会立刻成全她们,让她们尝一尝身败名裂被万人辱骂的滋味,到时本宫或许会大发慈悲,饶了你叔父一家,让顾御史继续留在朝中做蛀虫,让你堂兄继续做一个徇私舞弊的臭虫。”
这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字字句句都比刀剑还锋利,杀人不见血,直戳七寸,让顾云琰毫无反击之力。
晏宝珍几乎要为她拍手叫好。
晏九黎不愧是晏九黎。
字字句句皆扣在理上,让人无法反驳,偏偏她的身份摆在这里,顾云琰连发脾气都做不到。
是啊,曾经那么显赫的顾家,想要冤枉一个人,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早已失宠的三公主怎么会是他们的对手?
今日若无晏九黎,晏宝珍只能生生背负这些骂名,哪怕一头撞死,也绝不会有人心疼她。
外面甚至还会掀起一股流言,说她私通外男被抓个正着,没脸活下去了,才畏罪自尽。
人言可畏。
流言似刀。
他们怎么会去关心她是不是真的冤枉,是否真的不知廉耻?
他们只会激情怒骂,肆意发泄着心里的快意,又怎么会在乎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之人是死是活?
就像当初的晏九黎。
晏宝珍此时感同身受,才真正明白晏九黎从西陵回来之后,一直在承受着什么。
漫天流言蜚语,句句都带着恶毒的鄙视和不屑。他们毫无顾忌地嫌弃着她的不洁,却浑然忘了七年前,是她义无反顾地平息了两国战争——
不,或许不是忘了。
而是这七年来,他们一直记得齐国和平的原因不是因为武将能征善战,也不是君王圣明有方,而是靠着一个女子,靠着一个女子牺牲了尊严和名节,甚至随时有可能丢掉性命才换来的和平。
这对那些“顶天立地”的男人来说,是不能提及的耻辱,一旦承认了晏九黎的功劳,就是承认了他们自己的无能。
那些骄傲的,惯常喜欢把女子踩在脚底的男人们,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无能?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用尽所有恶毒的语言,居高临下地审判着女子的错处,以此来打压女子,让她们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卑微,柔弱,是个只能依附男人的顺从者。
想到这里,晏宝珍忽然笑出了声。
突兀的笑声让屋里一静,晏九黎和顾云琰同时朝她看了过来。
晏宝珍笑得无比讽刺,双眼看着顾云琰:“顾侯爷,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不,三个问题。”
顾云琰神色微紧:“三公主请问。”
“当年是你领兵打仗败给了西陵,长公主因此被迫去西陵为质,才换来了齐国七年的和平,这一点你承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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