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寂,凉风习习,转眼就是八月初。
幽州的天气渐渐凉了下来,落叶满天,自有一种萧瑟。
只是府衙大厅内,依旧明亮如昼。
一桌丰盛的宴席,柳权正和萧玄哲对饮畅谈。
“当时符伦攻陷幽州,竟没有扰到二皇子,实在是意外啊。”
萧玄哲自斟自饮一杯,并不以为意。
蛮军遍搜城内朝臣,或杀或降,竟没一个善全的。
想他一介皇子,只能躲在山上的清凉寺才算躲过一劫。柳权现在这话,无非是讥讽的意味,他竟没有组织城民反抗蛮军,有失皇家威仪。
“柳节度,玄哲现在已是一介草民,身无长物,就是有心也无力。若是柳节度该当如何?想当年高祖皇帝,几战几败,只能跻身寺院生活,最终依旧建立大萧国天下。一时成败,不足为论。”
柳权嘿然,干笑两声。
“二皇子胸怀天下,柳某佩服佩服。”
两人正说着,不想有侍兵进来禀告说,有柳节度的信。
柳权吩咐人拿进来,拆去封漆,抽出来看。
萧玄哲也不在意,自顾自吃喝,神情闲散。
随手柳权却将信件交给他:“二皇子请看。”
萧玄哲却并不接信,淡淡地说道:“玄哲现在不是朝中人,不方便看,还是柳节度自我猜度吧。”
柳权一笑,信件随手仍在一边。
“二皇子可知凉州流民作乱?”
萧玄哲点头。
之前他寄居凉州,流民无以为靠,啸聚山头,很是猖獗。
“二皇子平乱有功,柳某正要上奏朝廷,论功行赏,二皇子自当是头一份。”
萧玄哲一怔,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柳权这是要把这份头功算在他的头上。
“玄哲多谢了。”
萧玄哲却也不卑不亢。
“玄哲记得柳节度使有个次女,听说机敏聪明,城民对她赞誉有加。”
“二皇子说得是如初吧。若说人物品格,倒不是柳某自诩,也算得上是上等人物。只是柳某正室夫人膝下无出,这两个女儿却都是庶出。”
柳权何等聪明,岂有猜不到的意思?
像这种庶出的女儿,别说皇家了,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也是很忌讳的,不如丑话说在前头。
“嫡庶又如何?前朝皇帝还是番邦异种呢,只要人品好,别的玄哲不计较。”
“二皇子果然是天生异相,大有高祖之风啊。”
“若有朝一日登得皇座,玄哲定不忘今日之情,令女自当贵为皇后。”
此话一说,柳权竟然跪拜在地,连声称谢。
两人相谈甚欢,不一时,尽欢而散。
萧玄哲告别柳权,迈步走了出来。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虫鸣声声。
酒意上来,忍不住,萧玄哲仰天吟唱一句。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四海兮归故乡!”
“哦,是你?”
骤然,廊子转角处走出来一个人影,月光下看竟是萧玄彻。
萧玄彻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府衙内遇见他。那日,萧玄哲雇佣刺客谋杀皇帝,嫁祸给他,被薛绾查出来后,皇帝大怒,将他贬为庶民,发配边疆,原来他竟然躲在这里。
之前倒是他疏忽了。
“九皇弟,这可真是巧了。”
再躲也来不及了,索性,大大方方出来见面。
萧玄彻却没有答应他。说来他现在是九殿下,萧玄哲呢,身份只是庶民,叫九皇帝不合礼制。
“应该叫九殿下吧?”
萧玄彻神态自若,语气轻飘飘的。
萧玄哲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毫不在意。
他轻笑一声,仰头看着天上一轮初月。
“古人曰,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生无常才是常态,正所谓今日不知明日事,今晚上脱了鞋,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穿的上。所以人嘛,还是多留给人留些路子嘛,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他转眸看着萧玄彻,饶有深意。
“况且,像我们这些战将,就在沙场征战,还是自求多福才是。就是九殿下这般英明神武,也难保一定会万全。薛都尉也算是名将了,最后又如何呢?不一样自刎当场嘛?”
或者一下说得太多了,萧玄哲缓了一口气,又说道:“当日之事当日过,你又何必如此介怀?不像是王者风范啊?”
到此时,他竟然还能倒打一耙,也算是口才出众了。
“若没有什么事,玄哲先回去了。”
说罢,他竟然转身离开了。
萧玄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好一会儿没说话。
幽州这里的水,看来不比上京浅啊。
果真次日,柳家就收到了萧玄哲纳采和纳币。
对于这门婚事,柳如初没有反对。萧玄哲虽然现在是庶民,但终究是皇家血统,保不准哪天就起来了,也算是奇货可居。
既然要赌,为什么不豪赌一把呢?
不过她还真赌对了。
很快,柳权的上奏批复就下来了。皇帝对萧玄哲平乱的事情大加赞扬,擢封为幽州王。
这下,最开心的莫过于柳如初了,一不小心就捡了个王妃。
而一大早,红碧阁的门就被人叫响了。
紫烟出去看门,见是一个小丫鬟。紫烟认得她,就是柳如初买进的那个小丫头,名叫可喜的。
可喜手里端着一个红漆镶金描花的盘子,上面是茶饼。
看见这些东西,紫烟就明白了。都说刚提升的幽州王聘妻柳如初,想必就是这个了。
“紫烟姐姐,我家小姐让给绾公主带过来的。”
紫烟本想退却,不想薛绾在里面看见了,吩咐她拿进去吧。
既然她行礼,哪有输理的道理?
“紫烟,合欢酒还有两坛,让她拿回去吧。”
无论如何,总是一件喜事,还礼总是要有的。
紫烟答应了,吩咐人从里面拿出两坛合欢酒,送了回去。
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了晚上,柳如初和大丫头春桃气呼呼地闯了进来。
“如初并没有害绾公主的心,绾公主为什么要谋害于我?”
一时,薛绾和紫烟都怔住了。什么谋害,这话从何而来?
“可喜那丫头拿回去了合欢酒,我看她跑路辛苦,就赏她喝了一碗。不想喝了酒,她就死了。难道不是绾公主谋害我嘛?”
可喜死了?这事可是蹊跷的很。
“合欢酒本公主昨晚还喝了一杯,并不曾有事,怎么到了柳姑娘那里,就死人了?”
薛绾并没有被她的气势吓到,稍微想了想,不动声色地怼了回去。
“想必不是酒有问题,倒是人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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