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细细论起来,人家医生是拿捏着道理的。
何仙今儿第一天坐诊,喻姝是她第三个病人,一看就大有文章。不过吧,她自小就是黛玉妹妹的身体,读书学医,不是为了济世救人,成就一代名医的,仅仅是符合她的天分与性格罢了。
何必多管闲事。
“这构不成诈骗,也不是犯罪,只是我也不会开你想要的药罢了。”何仙不咸不淡地笑,翘着的一条腿随意晃了两下,端的是高高在上。
“好。”喻姝不是爱扯的性子,也没指望能靠嘴皮子说动人。
她利落走了。
之后再未踏足过那家医院。
没成想才几年功夫,自己仍是苦命打工人,对方已成了郁拾华需要打电话特邀的高端人才了。
“您家世,应该很好吧。”喻姝眉目如画,笑起来有种东方美女独有的韵味。
致人而不致于人,她得尝试着调动对方。
何仙拢了拢披肩,一副人间富贵花的娇弱样儿,喻姝怎么看都觉得她这坐班行医纯粹是打发时间而已。
“不敢妄自菲薄。”她嘴角动了动,微笑道。
喻姝唇角牵动,笑言道:“我曾经也是医学生。”
“嗯?”
“后来发现这专业挺看家世,又遇到了点挫折,便转专业了。”
“我家不是医学世家。”何仙懒懒散散地解释,她家没什么特别的,不过都是些仕途经济的人才。
喻姝给自己倒了杯温开水:“您很放松。”
而她近三十年的生命里,几乎没有这般惬意散漫的时刻。
“家里用不着我披荆斩棘,乘风破浪。”何仙是非常感谢自己有个弟弟的,那份苦就由他吃了,自己坐享其成。
话题被拉扯地有点远,还变了形。
何仙眼神轻闪,她虽说没什么出人头地的雄心壮志,也没普度众生的慈悲为怀,上进心和品德力都很平平,但架不住她天分高,第六感强,几乎一眼她就觉得眼前的小秘书藏着事儿。
还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那种。
啧。
真为难。
她生性有点凉薄,是不愿多插手旁人人生的。可架不住喻姝一次两次地在她跟前晃悠,这回还加了郁拾华的脸面。
“你…是不是有很糟糕的经历?”
平民女孩,心理问题无外乎那几种可能。
何仙问得笼统,语意也多有不详,但喻姝听懂了,她的眼底蓦地弥漫起一片雾气,她垂着眼皮,语气如常:“算不得。”
连奚燕和温禾都只晓得个轮廓。
她哪里敢对一个陌生人推心置腹?
“那就是说……是有了。”何仙眸中多了点探究的意味。讲真,眼前的姑娘看着挺有气质的,是由内而外的清淡,在她见过的美人里也排得上号,而且脸上纯天然,看着特别舒心。
天然博人好感。
再一结合她的经历,其实并没有太多违和感。
从金字塔尖出来就进了郁寰,后来得了贵人青眼,等于这辈子没见识过太多嘴脸和人心。
与同为秘书得宠的华静恩比,实在天上地下。
后者到底是‘白手起家’,辛辛苦苦从下面爬上去的,气质上自然没有那种呼气如兰,岁月静好的美感。
“做一下吧。”何仙平铺开了问卷,示意她填一填。
外头有人巴巴等着呢。
喻姝显然料到了这一层,落笔便有了演的成分,有些模棱两可的选项,她尽可能挑了接近郁拾华心里答案的那个。
看病看病。
要是这回看不出病来,他岂不是还要大费周章地给自己寻名医?
像那种自杀意识、自残行为的题,喻姝完全实诚地选了真实选项。
何仙眯起眼眸,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愈发晦暗不明,人天生有为自己辩白解释的欲望,尤其这种开诚布公的做题,有所遮掩是人之常情。
她倒坦诚地不像话,乍一看去,完全敞开心扉。
呵。
怎么可能。
何仙敛起多余情绪,全神贯注地看着问卷。
比如那道争议很大的‘自杀事件中,最痛苦的是自杀者的家属’,即便是一部分重度抑郁的人,都会选择完全赞同。
她选的是比较不赞同。
对于原生家庭的怨恨,可见一斑。
“挺诚实的。”她似笑非笑。
喻姝低眉敛目:“见笑了。”只是展示自己的负面情绪而已。
对成年人来说,算不上多么妥当的行为。
彼此戴着伪装和面具,更安全些。
何仙大致一看便估算出分数。
轻度抑郁症。
她颇为复杂地看了眼喻姝。
喻姝莫名舒了口气,对这结果,她简直太满意了,是能交差的情况里最轻微的了。
“人生苦短,何不面对真实自己。”何仙懒得戳破她,只淡淡劝了句。
喻姝却认真道:“所以更要尽善尽美。”努力装出个人样,不要随时随地地发疯。
“随你。”
于是乎,郁拾华拿到了自己秘书确诊轻度抑郁的诊断。
他的脸色还是比喻姝想象中难看太多了。
种种想法一时间全部跑了出来。
“她还能上班吗?”男人第一时间向医生问出了这个问题。
喻姝也是一愣,想开口却被何仙抢了先。
“她也做了三四年了,只要压力不是太大,我甚至建议最好维持朝九晚五的作息,贸然停工,反而会产生不良后果。”
何仙看着面前这对‘狗男女’,深感职业生涯遭到了‘侮辱’,两人间的误会矛盾,居然要她一个心理医生来买单。
真造孽。
偏偏她懒得揭穿喻姝假装有病的事实,一旦戳破,指不定她得被逼着找到答案,一个弄不好,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好怕怕。
她可不想随便招惹。
这一结论一出,郁拾华骤然间什么心思都没了,他是生气的,也是愧疚的,喻姝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几乎形影不离,而他感知地如此迟钝。
两人上了车,喻姝赶紧用打好的腹稿宽慰某人。
“我和你在一起这几年,好很多了。”这是事实。
特别是失眠现象,有了质的飞跃。
“轻度的话,真的没什么,现在社会上,好多人都抑郁的。”
郁拾华却不觉得轻度这词儿能安慰到他。
四舍五入,他的秘书就是得了抑郁症。
结合她流产离职的经历,郁拾华罕见地后悔。
他那时应该更体谅些,更婉转些,不该如此冷硬强势地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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