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听罢,脸色瞬间阴郁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神色自若的陆槐,以及一旁忙着窃笑的谢子俊等人,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其他富商见状,也一脸不愉地跟着离开。
吴明府这段日子在这些人的面前作低服小,何曾这般强硬过?当即不掩笑意,带着陆槐继续往里走。
葛县丞也暗自庆幸他们请了陆槐来镇场子,都说背后有人好办事,若是平时这些人少不得要说几句酸话,讽刺几声才罢休。
陆槐跟着吴明府往发现金丝楠的河道走去,吴明府见庄青如等人一步不落地跟在他们身后,嘴巴微张,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和方才的剑拔弩张不同,金丝楠发现之地一片热火朝天,不少差役沿着河道挖掘清淤,挑走一筐又一筐河泥。
而在不远处,几个工匠围着几节破损的木头敲敲打打,嘴里不时发出惊叹。
吴明府对几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他们带到那些工匠的面前。
见有人靠近,几个工匠连忙让出地方,其中一个不修边幅的老丈道:“吴明府,您快来瞧,这块乌木端的是好看!纹理仿若神女飞天。”
吴明府哪里能看懂这些,他冲几个人抱了抱拳,又将陆槐和游璟介绍一遍,言明此后这里由他们掌管。
原本高兴的老丈顿时变了脸色,沉声道:“吴明府,之前说好叫我等鉴别这些乌木,怎么现在又换了人?”
吴明府连忙解释,“并非撵你们走,只是陆明府乃是新津县新任县令,管理此地也是应该的,况且诸位都是蜀地乃至天下最好的木匠,怎会换人?”
那老丈脸色神色好看了些,“既然吴明府都这么说老夫自然信的。”他看了一眼陆槐道:“老夫不管你们如何争论,但现在谁也不能把老夫从这里弄走!”
其他人见状,连忙附和道:“就是,我们不走!”
“不走!不走!”
陆槐闻言挑了挑眉,假装没有看出老丈眼里的不信任。
庄青如和临欢则悄悄上前一步,四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看向那些黑漆漆的木头。
这些木头在水里埋藏了几百上千年,外表像是糊了一层黑泥似的,散发着浓浓的腥味儿,看起来毫不起眼。
但打开其中一根木头来看,便能发现里面那泛着金色丝线的纹路,阳光闪过,角度变化,金丝也跟着变化无穷,好似山水画卷,又像是人物列传。
“庄姐姐,你看!这一片竟像是一副百鸟朝凤图!”临欢拉了拉庄青如的衣袖,指着一块木头道:“还有这一片,像是万里山河图。”
庄青如扭头一看,沉吟道:“我瞧着倒像是祈雨图。”
临欢便转了个角度,惊叹道:“还真是,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就喜欢看这样的画儿,每次看都不一样。”
庄青如想到这个小娘子说过“家里”有一间金丝楠制成了暖阁,不由地感叹一句皇家之奢靡。
那边的陆槐等人没有理会两人的小动作,安抚好那几个木匠之后,又在吴明府的介绍下四处查看了起来,当然也收到了不少人怀疑的眼光。
吴明府尴尬地解释道:“这些都是某派人请来的木匠,他们大多在民间有不小的声望,脾气古怪了些,还请两位莫要见怪。”
陆槐不甚在意道:“不妨事,匠人大多心思纯净,只想着做好份内之事,他们都是你的人吗?”
他记得吴明府说过要以匠人手艺决定这些乌木的归属之事。
“自然不是。”吴明府摇摇头,“他们有的人是某请来鉴别金丝楠的,有的人则是贵人们带来的,这些人却是心思纯粹,这段时间几乎都吃住在这里,就等着差役将金丝楠挖出来后能看第一眼。”
其实吴明府说的还是含蓄了些,这些木匠对好木极为痴迷,常常为了一块木料而吵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
在旁人眼里看不出区别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便是龙胆纹、水波纹、火焰纹等等,从金丝纹路到形成年限,说起来头头是道。
吴明府对此颇为倾佩,“某虽不懂,但也为他们的赤子之心而感动。”
实际上大多工匠极为纯粹,只为自己眼里的“宝物”而动心,什么利益牵扯,明争暗斗都与他们无关。
“你说你已经寻好了参与竞艺的木匠,不知他是谁?”陆槐又问道:“不是不信你,只想着能否先见一见。”
“这…… ”吴明府略微迟疑,“他就在这里,见一面也使的!只是此人脾气古怪,性格孤僻……”
剩下的话,无需吴明府多说,陆槐心知肚明,“无妨,只要他有真本事,某不会怪罪他。”
“那好。”吴明府咬咬牙,道:“几位请这边走,某这便带你们去见他。”
吴明府带着陆槐几人顶着各种异样的视线,很快来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帐篷前,还没说话里面便传来一阵咆哮,“都让开,我要回去!”
“马巧手!吴明府说了你不能离开这里!”
吴明府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连忙解释道:“这是某素日歇息的地方,马巧手来此地后便给他住了。”
陆槐没有丝毫意外,来时他们见到了不少精美的帐篷,而一个县令住的帐篷竟然比那些仆人侍卫还要破败,可以想象县衙穷到了什么地步。
而庄青如和临欢在听到这个声音后,觉得有些耳熟,后者更是灵光一闪,“不会是那个人吧?”
庄青如还没问他是谁,便瞧见缝了好几个补丁的帐门被人从里面掀开,走出了一个邋遢的身影。
她定睛一瞧,好家伙,可不就是熟人吗?
来人正是那位脾气火爆的老木匠。
马大壮一出来便见外面堵着好几个人,不由地心生烦躁,他越过陆槐等人,冲吴明府道:“你来的正好,我要回去了,家里的鸡鸭还要我去喂养。”
吴明府连忙拉住他,嘴里喊着祖宗,“马郎君马巧手,你就莫要给某添乱了!你家里某派人去照看了,后日便是竞艺的日子,你且放宽心等着便是。”
马大壮冷哼一声,“竞艺竞艺,就知道竞艺!你当真以为夺得魁首便可留下这些好东西?他们这些贵人都是无耻失信之徒,你千方百计阻扰他们,不记恨你也就罢了,还指望他们能信守承诺?”
“慎言,慎言!”吴明府就差捂住他的嘴了,“你安心做好你的事便是,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只管做东西赢得魁首,剩下的某来处理。”
“我却不敢如此肯定。”马大壮似乎被说服了,冷笑道:“看在你一心为百姓的份上,我愿意出手相助,但我也说过天下之大,有本事的人不知凡几,你莫要抱希望。”
“晓得晓得。”吴明府近乎卑微道:“你只管尽力便是。”
“对了,你之前说这次同台竞技的,有个叫曹德的人,号称是鲁班大师的弟子,捏可确定?”马大壮又道:“我在这里呆了这么久都没有见过此人,莫不是逃跑了罢?”
“怎会?”吴明府道:“他是魏思敬魏郎君重金请来的匠人,平时很少出门,你自然见不到,方才某还同他打过照面。”
“那就好。”马大壮的眼中闪过讥诮,“鲁班大师若是知晓自己的名号被如此滥用,只怕是死不瞑目。”
说完,他不等几人回答,丢下一句,“莫要烦我!”扭头钻进了帐篷里。
吴明府擦了擦额头的汗,连忙同陆槐解释,“此人名叫马大壮,是个老木匠,年轻时遇到了糟心的事儿,脾气变得任性肆意,但本事是有的。”
庄青如便道:“之前我们遇见过他,还从他手里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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