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她眸色归入沉静,自顾自倒了一杯醉花酿,纤手执杯,将酒液倒入喉中,笑盈盈道:
“谢大人莫不是犯了痴傻,此案是你亲自结的。莫非谢大人想说,我父兄实则有冤在身?而谢大人,办的是桩冤案?”
“陆姑娘不曾这样想过么?”
她带着几分醉意,神色凄凄:“我如何想,有用么?”
谢行湛缓缓道:“都察院问案,若非陆将军亲自上了认罪的折子,本不必那么快结案的。”
陆温心下一沉:“我父亲绝无做过,为何要上认罪书?”
自古大案要案,除去结果宣之于众,细枝末节,一概隐而不发。
谢行湛眸光锐利,神色掺杂几许复杂:
“陆将军将一切案由都揽在了自身,而陆衍领兵去了西蜀平楚氏之乱,与天爻谷一案毫无干系,却同样上了道认罪的折子,自请入狱。”
陆温吃了好大一惊,从椅子上浑然站起,一旁的酒盏被她那雪白的衣袍掀下桌台,哐当一声碎裂:
“兄长竟自请入狱?”
谢行湛看她一眼,话语里含了一丝讥讽:“愚人便是如此,全了孝悌,误了性命。”
“都察院既知我父兄受了冤屈,为何不辨?”
“如何辩?他那一道折子,是自毁!”
谢行湛言及此处,眸色凝重:
“自然,陆氏一门出了十余将相,是南凉顶顶尊贵的国之柱石,又掌西北边塞二十万兵马,如此荣华,陛下如何不怕?”
陆温竭力握拳,狠狠砸在桌案上,眸中掠起无边怒火:“可我陆家从未有过谋逆之心!”
“陆家之罪,罪在将来!”
说罢,他静了一瞬,语气一缓,淡淡笑了笑:
“诚然,我也并非是什么好人,陆家倾覆之灾,有我一份,来日你要寻仇,我自引颈以待。”
话音未落,陆温手中那半截碧玉簪的尖端,已抵在了谢行湛的脖颈,低哑的声音中挟着凛然寒意:
“大人以为,我不敢?”
他既不悲也不喜,既无惊亦无忧:“你接近安王,既能重查你父之冤,亦能平我之事,是笔不错的买卖。”
陆温将簪子往皮肉内送了送,他白皙的颈显了一丝轻微的血痕,她冷声道:
“安王与我陆家一案有何渊源?”
他道:“并无关联。”
她顿了顿,又问:“为何选我近他的身?”
谢行湛侧头看她:“同意了?”
陆温将簪子扔至一旁,神色淡淡:“我有得选么?”
谢行湛道:“安王年少风流,颇喜流连烟花柳地,我既要挑鼹人间客,自然挑最好的。”
陆温扯了扯唇,沉默无声。
她抬眼望向窗台前那株开的正艳的红蔷薇,雨夜湿润,雾隐缭绕。
冷冽的风儿一吹,嫣红的花瓣颓然滚落,隐约带了些花开粲然,却红颜薄命的忧愁。
谢行湛站起身子,端起案前的酒杯,端方雅正的向她拱了一揖:
“以女子之身,一生行于暗处,我替南凉百姓,谢过姑娘。”
一饮而尽,满腔豪气。
陆温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别拿家国大义来压我,我已无家,亦无国。”
说罢,陆温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裙。
谢行湛坐在案榻边,一双冷润的眸子盯了半晌,终究是将头侧了过去。
陆温内袍已然松散,纤柔的手停至腰边斜扣,摩挲着圆短的扣角,平静的注视着他:
“谢大人花了一万两,就只是来同我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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