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丰帝眉目淡淡,并未说话。
“也正是那年,西北三大营开始要粮,要军饷,名头倒是有许多,兴修水利,修葺城墙,操练兵丁。”
“即便已经和谈,战事也并未推进,陛下为了西北边防安危,向来是无有不应的,宁愿缩减蓬洲水师的粮饷,也要优先供给西北。”
“可偏偏陛下待陆大将军的这份真心,却被有心人拿来作筏子,陛下每每所拨款项,其实并未落实到三大营。”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百姓缴纳的粮食,集中起来,再运去西北,其中大宗粮饷的运调,是个大工程,一次便是万石,所以少上几石,也无伤大雅。”
“只要在解运押送的薄上盖了官印,西北的仓库,也不会认认真真的去瞧,去一个一个的称,是不是缺了斤数。”
“他们最开始贪污粮饷,是因为距苏凌一墙之隔的汝阳、淮溪两郡,生了天灾,虽得陛下拨了银款过去,可层层盘剥下,到了百姓手中的,终究是饮鸩止渴。”
“于是,汝阳通判吴大人、淮溪知府姚大人,便生了恶心,但好在他二人不算太过贪心,只索了三之有一去。”
“十九年暮春,这日,陆祁巡视粮仓,竟发现库中粮食,少了整整百吨,他又惊又怒,以为是军中出了奸细,立刻自查自纠。”
“最后发现,并非这百吨的粮食从仓库中不翼而飞,而是苍隼营兵备道千总姜流,从计量的秤杆上做了手脚。”
“一开始运到苏凌郡的粮食,就没有官薄上所记载的数量!”
“陆祁从姜流处知晓了此事,怜两郡百姓缺衣少食,自己将这口气咽下了,谁也不曾说过。”
“可后来竟成了常事,两郡每每都是借着天灾的幌子,昧了西北的粮饷。”
“一开始,还装模作样的施恩百姓,到了后头,就是直接左手倒了右手,只说是今年的收成好,倒卖去了别郡。”
“此等大事,军中若无人接应,又怎会如此顺利?”
“陆祁调查出军中内鬼后,写了一封驿报,告发兵备道千总姜流与两郡贪污、倒卖军粮之事。”
“姜流被革职查办,本因处死,因陛下寿辰至,大赦天下,陆祁又怜他是为百姓,饶了他一条命,只是打了四十军棍,赶出了军营。”
“百吨粮饷不翼而飞的案子,就这样,只牺牲了一个小小千总,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问朝廷要粮,用于倒卖,得了银子再去结交权贵的石崇,问两郡长官,收受利润,赚得盆满钵溢的五名亲卫,却日日安枕好眠!”
谢行湛神情凉寂,气势却极为迫人:“来人,把姜流押上来!”
姜流一介微末军籍,此生见过最大的官儿,便是那已痴痴傻傻了的怀远大将军陆衍。
初见天子,早已是骇得汗流浃背,瘫跪在地上,四肢都打着颤了。
“草民……草民姜流,拜见陛下。”
裕丰帝轻轻瞥了他一眼,便摆了摆手,示意他说下去。
只这一眼,他背后寒意凛然而生,本就湿透的后背,又连连打了个哆嗦:“草民……草民……”
宋溪舟缓缓走到姜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不必怕,你将自己所知,都尽数相告便是。”
他幽幽叹了一声,连叩三首:“草民是十三年投的边军,十五年升任援兵营伍长,十七年升任的管队,十八年升任的随征千总。”
“后头是十八年,刚入了夏,我所在营队,被马参将编入了苏凌郡兵备道,我任司使,辖五百人呢!”
“可草民每次调粮食入库,总觉得那量粮食的秤杆,像是被动了手脚的,便留了个心眼,将此事与马参将说了。”
“马参将就劝我,两郡百姓缺衣少食,西北大将军同意两州长史这样做,也是为了百姓。”
“咱这些只会打仗的兵痞,只是少吃些,又有什么要紧。”
“这粮食没入库,上面怎么可能不知道,马参军一说,我便悟了,这是陆大帅人心善,是好事!”
“后来,马参军牺牲在了战场上,我便秉承了他的遗愿,想着,咱自个儿饿肚子不要紧,百姓吃得饱就行,于是每每粮食入库时,都将秤杆拉高一寸。”
“可后来,陆大将军的亲卫找到我,说我坏了事,这一年来,没入库的粮食已近百吨了,军中有人在追查此事,虽说是善举,可若有人问起,我该如何说?”
“难道,说陆将军短了自家人的粮饷,就是为了收买人心,此事要叫军中知晓了,岂不民心得了,军心又不稳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那日,竟是陆将军亲自审我,还是一副刚刚才知晓的态度。”
“我将马参军与两州长史的事,合谋贪污粮饷的事一说,领了四十军棍,被赶出军营了,我的弟兄们也被遣送回了援兵营里。”
“我气不过,又晓得咱们苍隼营的将士们要出兵西蜀,就想着能不能立个功,再要军籍要回来,便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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