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琉喉间发紧,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道:“臣子时下值,现下是岑副将当值。”
宋兰亭眉间淡淡,直入主题:“本王的锦雀儿怎么少了一个。”
裴琉心下一紧,慌慌忙忙道:“是……是臣与陆将军玩闹之间,不慎错踩了殿下的锦雀。”
宋兰亭狭长的眼眸微微上挑:“哦,陆家罪奴?怎么在宫中?”
裴琉默了半晌,开口:“回殿下……陆将军是受陛下传召而来。”
他顿了一顿,思及陆衍如今无官无爵,又是罪奴,何须以礼相待,变了称呼,又补充了一句:
“陛下恩赐,将秦南宫拾掇一番,赐予罪奴长居。”
“外男怎可长居深宫?”
裴琉勉强笑了笑:“回殿下,陛下说,此人灵智有失,只管衣食无忧,奉养一世。”
宋兰亭心中一忖:陆衍面似痴傻,灵智懵懂,虽以戴罪之身入宫,一介外男,却得陛下亲赐宫邸,可谓恩宠极盛才是。
裴琉虽只是一介头脑简单的武夫,但好歹也宫中沉浮多年,难道看不出来陆衍是客,竟敢聚众于此,苛之待之,不怕天威盛怒?
他屡次施难,看来是得陛下默肯,不过顺手推舟,试探他罢了。
他眉头一蹙,果真不该管这闲事,眸光微微往旁处一扫,瞧见了负手而立,一脸漠然的秦无疏。
他早便看见了自己躲在远处看热闹,这才报了他的名头,引他过来。
他万般行事,在朝中都是出了名的荒唐,便是编些竹笼,养些鸟雀又如何?
他养的雀儿被裴琉一脚踩死,他怒发冲冠,惩治了他,又如何?
秦无疏三言两语,便将他替陆衍出头之事安排得有条不紊,他若不随着他的心意行事,岂不糟废了他一番苦心?
他顿了一顿,唇角绽出一抹诡笑:“裴统领,你可知这鸟儿非普通锦雀。”
裴琉不解其意:“一只鸟有何稀奇的……”
宋兰亭掩唇轻咳一声,长叹道:
“此鸟名唤八哥,可口吐人言,本王亲自调教了半年有余,终叫它一鸟说上一个字儿,组成‘千秋万代,万寿无疆’八字。”
“正准备献到慈安宫,讨皇祖母欢心,如今你将寿八哥儿踩死了,本王还怎么献?”
他本是一通胡诌,但说破了天,他为太后大寿饲养爱宠,先前也不是没有过。
献宝在即,却被那人一脚踩死了,且死的还只‘寿’八哥儿。
此事往轻了说,是不尊天家,往重了说,是咒人短寿,是诛九族的罪过。
裴琉猛然一惊,两眼一瞪,吓得面色青白,拜倒在宋兰亭面前,磕头不止:
“臣……臣绝无此意,求殿下息怒。”
宋兰亭淡淡道:“本王该如何罚你呢?”
裴琉强作镇定:“臣……臣愿剜目削鼻,以平殿下之怒。”
宋兰亭微微低眸,朝旁侧冻得瑟瑟发抖的陆衍看了看,他手中还捏着那半块春条酥饼,已被池水泡的浮肿糜烂。
他忽然敛眉凝神,十分郑重端肃的拍了拍裴琉的肩膀,义正言辞道:
“裴大人到底是国之栋梁,若是罚的重了,于本王名声不好,这样,那罪奴手里捏了一块饼,你去吃了吧。”
那裴琉一喜,劈手便夺过那浸过污泥的春饼,囫囵一吞:“谢殿下赏赐。”
宋兰亭微微一笑:“好吃吗?”
裴琉忙道:“殿下所赏之物,好吃极了。”
宋兰亭勾起唇角,懒懒开口:“好吃就多吃点,来人,将宴上所有春饼取来。”
立刻便有宫人在这僻静之地,置了一方案几,不一会儿便将宴席之上的各种菜色,齐齐收拢了过来。
那春条种类繁多,光是油炸就有十来种,烧制又是十来种,更何况菜色多要春条相配,那鹿肉野雉,配菜便是香甜不腻的春条酥饼。
这一桌菜色,不可谓不琳琅满目。
围观诸人,无人觉是种惩罚,倒觉是个赏赐。
裴琉心下一横,心说不过是多食几口饭菜,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双手抓起春条,极为粗狂蛮横的将春条塞入口中,不过咀嚼了几口,便一股脑的往喉咙里咽。
他吃相狼狈,入口时又塞得急,唇角沾了好些豆泥碎屑,两颊鼓胀,犹如村头难以入目的饥饿老叟。
见往日威风凛凛的禁军大统领今日落了这般丑态,驻留的宫人,路过的内官,还有对酒酣畅的几家同僚,无一不对他落下几句嘲笑。
他又急又恼,一心只想早些结束,不顾胃腹早已饱胀,只顾着往口中急塞,进食越来越快。
可那整整百人份的饭食,又岂是他轻易就可解决完毕的。
他慢慢缓了动作,撑着大如圆盆的弥勒佛肚,跪在地上告饶:“殿下……求殿下饶了我吧。”
赤袍少年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眸中满是嗜杀的快意,他挥了挥手:
“去帮一帮裴统领。”
立时就有两个太监上前,架住他左右两侧,中间那一个太监,将他按在方桌前,强行捏住他的下巴,撑开口壁,往他口间塞满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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