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只知道宫里和船上是不一样的,他会想起幼年那些事,想到母亲被关在宫殿里失声恸哭,想到那些子虚乌有的事,一件一件套到他和母亲身上。
母亲的样貌已模糊,可那种无力的恨却依然真切。
该死,他们都该死。
甚至母亲也曾指着他说,他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所以自己也该死。
他太空了,必须要抓住什么东西,凭借什么东西,才能短暂找到自己的存在。
冠礼延后,婚约也被迫延后;这座皇宫还给了他一个惊喜,他死而复生的七皇弟,竟然是当初林钰口中的“恩人”。
他唯一能抓在手里的东西,就也这样,岌岌可危。
小东西在意“贞洁”,他已经知道了,那就这样占有她。
这样,她应该就跑不掉了吧。
“因为,你本来就是我的。”
林钰等了很久才等来他开口,恶鬼低语似的,“那天不舒服没关系,我们慢慢试,下一次会让你舒服的。”
无耻。
林钰面皮发麻,咬牙切齿地别过眼。
宫人进来送水和浴桶,分明被扎了一刀的是许晋宣,提不起力气的却是自己。
转头看见男人还静静靠在桌边,眼光对着这边,她警告:“我沐浴,你不许过来。”
许晋宣的唇色发白,只说:“叫你丫鬟来伺候吧。”
林钰却没叫任何人过来。
独身坐进浴桶中,她抱住膝弯,脊背蜷缩起来,细细想着自己经历的这些事。
她能感觉到,扎了许晋宣一刀,又自愿放弃杀他之后,她对人的恨意就被冲淡了。
可这样不行,谁知道下次许晋宣会以“受罚”为前提,从自己这里夺走什么。
难道非要什么都失去了,自己也被他逼着发疯、杀人吗?
热水萦绕周身,林钰摇摇头,身上止不住一阵阵发寒。
她不能被许晋宣同化,绝对不能。
许晋宣今日是守诺的,果真等着她自己出浴没来打搅。
他腹间新伤隐隐作痛,可比起发作了二十年的蛊毒,也不过小巫见大巫,麻烦的是不能沐浴。
林钰以他身上不干净,有药味为由,拒绝他留在偏殿。
于是下一瞬,男人剥开衣袍,将纱布拆了开来。
药粉浇过的猩红血口泛着白点,血污甚至尚未真正止住。
“你做什么?”
“沐浴,”男人答得很平静,“沐浴完,不会用药了。”
那个伤口是她亲手捅出来的,却仍旧触目惊心,叫她多看一眼都要做噩梦。
“我不要我不要!”她又大喊,“那么难看的伤口在你身上,你还想躺在我旁边吗!”
她找回了闹的力气,哪怕是无理取闹。
许晋宣握纱布的手垂落,不计较伤痕出自谁手,当真替她思量起来。
要加快愈合,他有办法,可今日不早了,入睡前除掉是不可能的。
“好,”于是他妥协,“等好了,你验过再说。”
林钰以为他会走,可男人只是将殿内的美人榻拖到床边,“今夜不躺你身侧。”
床头罗帐放下来,她躺在里面,自己则在外面,这样总行了。
林钰到底挑不出什么毛病。
这注定是不同寻常的一夜,夜里黑,罗帐又隔着两人,她竟忽然想起那一夜留宿云雾山。
要是许晋宣,只是许晋宣就好了。
他看着脾气很臭,嘴巴也很毒,却会因为她害怕,就在雷雨夜里陪她说半夜的话。
会一边嫌她麻烦,一边认真替她剥红薯。
其实那个时候,也不过第二回见面呢。
那个苍白却也干净的少年,怎么就会是一个疯子呢?
……
林钰已经习惯了比他先醒来,深冬的夜里那么冷,他竟然只随手盖了件衣裳入睡。
睡梦中的他眉宇微蹙,气息也不大平稳,想来是伤了腹角,连吐气都会生疼。
而她刚从帘帐内探出身,男人就睁了眼。
他生了一双很惑人的眼睛,分明只是寻常瞧着人,都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更何况右眼尾还缀着一颗小痣。
情动时诱人深陷,冷厉时却像蟒蛇的眼,无情却也危险。
林钰不敢多瞧他,也不和他搭话,唤了朱帘青黛进来,伺候自己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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