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帝王,这种小事宣德帝甚至都不需要派人知会一声,他却宣了宋言汐入宫选择亲口告知。
哪怕同样不容拒绝,却也给足了她颜面。
宋言汐若是再心有怨恨,那便是不识好歹。
她跪伏在地,只觉得膝盖下的青石板冷得厉害,寒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冰冻一般。
既下了狠心将她当作物件许了林庭风,又何必要在她面前这般假惺惺,作出一副自己也是不得已的模样?
若是真不情愿,区区一个将军又怎么可能动摇一国之君的决定?
所谓和离的圣旨,也不过是用来堵她嘴的幌子罢了。
待林庭风得胜归来,他便是大安的“功臣”,届时和离与否,就更由不得她了。
见她久久不说话,宣德帝不由沉了脸,“你可是在怪朕?”
“臣女不敢。”宋言汐恭敬道。
宣德帝脸色稍缓,“如今边境再起战乱,正是用人之际,朕总要以大局为重,为大安上下数万百姓着想。”
似是自己也觉得这话太过虚伪,他轻咳一声,继续道:“言汐丫头,朕知晓你心中委屈,是他林家先对你不住,你往后若有什么难处或是想要的东西,尽管同朕说。”
宋言汐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他,问:“无论何事,陛下都会答应吗?”
旁边伺候的德海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提醒道:“郡主慎言!”
直视龙颜已是大罪,若放在别人身上,他这会儿怕是都要喊羽林卫进来拖人了。
宣德帝看着宋言汐那双与言屹川有几分相似的眸子,朝着德海摆了摆手,“无妨,让她说。”
他倒是要看看,他言屹川的外孙女儿,能提出何种要求来。
至于他答应与否,那是后话。
对上宣德帝带着审视的黑眸,宋言汐面上看不出半点怯意,双手上举交叠放于额前,重重一拜。
“还请陛下准许臣女随大军出征。”
“放肆!”宣德帝骤然冷了脸,“你一个女儿家,不想着好好待在后宅相夫教子,怎会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宋言汐扯了扯唇角,凄然一笑。
她分明没开口,却仿佛在问:“陛下,夫与子何在?”
宣德帝只觉得心口一噎,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训斥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是啊,逼她将自己的夫君拱手相让的是他,为了大局不准许二人和离的人也是他,如何能怪她不肯安稳过日子?
半晌,他沉声开口:“给朕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臣女空有一身医书,却苦于困在后宅之中无用武之处,愿效仿诗涵郡主领军医一职随军出征。”宋言汐朝着他恭敬一拜。
话音落地,偌大的御书房静的仿佛落针可闻。
宣德帝失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朕记得你幼年时,性子最是宽厚,从不喜与人争抢。”
那不是不喜,只是不屑。
言卿在宋言汐很小的时候便告诉她,言家的女儿从不屑内宅争斗,是你的旁人抢不走,能被你抢回来他日也会被抢回去。
即便没有重来这一遭,她也不会同庄诗涵争什么。
负了心的人,就该同脏东西一样远远丢开,留着也是污了眼。
宋言汐平静道:“陛下误会了,臣女并非同诗涵郡主争风吃醋,只是深感这郡主之位受之有愧,所以想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她顿了顿,语调微微拔高,“外祖父自小便教导臣女,先有国后有家,哪怕臣女身为女子,亦有一颗报国之心。
还望陛下成全!”
“好一句先有国后有家,你大舅舅当年临行前,也是同朕说的这句话。”宣德帝浑浊的眼底似有泪光浮现。
言长风战死那年,才刚过及冠,家中的娇妻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身怀有孕的消息。
他屁股底下这把龙椅,可以说是踩着言家人的血肉尸骸才能坐上的。
越是想着这些,宣德帝也觉得自己不能答应宋言汐,否则便是愧对言家先烈。
他冷了脸道:“战场是什么地方,岂是随意儿戏之地,若你有个什么好歹,朕如何同你外祖父交代?”
宋言汐毫不迟疑道:“外祖父若是知我心中抱负,非但不会阻止,反而会求陛下成全我。
我言家儿女,合该如此!”
闻言,宣德帝的脸色更沉了。
认识多年,两人又曾并肩杀敌,他可太清楚自己这位老哥哥的脾气了。
他真说得出这种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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