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老沙哑的嗓音萦绕于耳畔。
恍惚间,一座院墙杏黄、殿脊青苍的道观浮现在纪年眼前。
临近傍晚,山岚氤氲,天光暗蓝。
麻衣覆体、骨瘦如柴的石碣镇民顶着细雨,满脸虔诚地守在院外。
“云海茫茫,不堕饥荒。”
“青山苍苍,福泽苗秧。”
“敬告诸天仙神以为证。”
“今蚁…小民张六三,僭领我道大贤良师,尊讳张角之神能。”
“携石碣镇民,于镇心,立此青山太平观,以为我道基本。”
“谨以清酌庶羞为祭,敬请我道诸神。”
言罢,手捧三柱立香,竖于面前香炉。
院内石制灯盏随即摇曳飘燃,袅袅而起三缕青烟。
院外镇民眼见张六三缓缓抬手,遂以道袍剪就黄巾束头。
浪潮般下拜山呼道:“敬请我道诸神!!!”
“准。”
回应盛大恢弘,仿若古寺晨钟。
远在桃源别墅的纪年抬手一点,散出官将首两点神灵,落入神龛之中。
观旁老柏枝干上挂着的风铃无风自动,发出阵阵清鸣。
雕镂青狮的化宝炉内,烈火熊熊,偶尔飞出几点火星。
“黄天在上,福佑万民。”
观内忽起幽幽一叹,栩栩如生的道人神像稳坐石台。
“贫道所求之道,匪富贵,匪长生,唯愿天下太平。”
“欲以此身为药,医天下之疾。”
“诸君愿为药引否?”
话音落下,石碣镇民齐呼:“愿!”
“善。”
稳坐高台的石像眼中神光灿灿,虚置于膝的左手轻点,观内灯火瞬时爆燃。
人们耳边忽然响起唢呐、铜锣等乐器绘成的古乐声。
旋即就见香火中,隐现出三尊雄壮伟岸的身影。
“官将首…”
像是福至心灵,张六三缓缓念出了神名:“增将军、损将军。”
三尊神灵俯瞰着这位沧桑消瘦的老人,朝他微微颔首。
然后,整个院落都变得影影绰绰。
面如红玉、金环银甲的天将脚踏云彩,周游于空。
甲胄斑驳、仿若骷髅的阴兵行随黑烟,四方行走。
神将威仪俱足,麾下人马魁雄。
一经现身,横扫妖氛。
“谢二位将军。”
神将虚影闻言轻轻颔首,随即飘散在青烟中。
“呼。”
桃源别墅,纪年长舒出一口气。
青山太平观建成,也算祛了他一块心病。
可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只凭石碣镇一地的信众,还不足以将香火牌推成紫品,更遑论更进一步。
“先给杜若山鬼庙安排上。”
纪年心说着,以自身为中转站,联结青山太平观、杜若山鬼庙、香火这几个点。
神念一动,在杜若山巅的小庙石台前,立了个神龛。
纪年深知那里荒无人烟,神龛立在那儿几十上百年,香火都得不了几点。
只是想以此为媒介,运过去部分鬼差,加强防线。
“可不能让人给家偷了。”
纪年心说着,合目仰躺在沙发上。
“呜汪——”
大概过了半小时,别墅区上空飘荡起凄厉的犬吠。
随着一缕阴风飘扬,整个别墅区的走兽都像被锁住了咽喉,再发不出半声呜咽。
“豹尾阴帅…”
若隐若现的神明虚影悬浮于识海上空。
纪年操纵意识体,和对方打了声招呼。
七爷、八爷隔空拱手,以示对老友的欢迎。
这位鲜为人知的阴神见此情形,落在下方的拟态黄泉中,朝他们点了点头。
“嗡嗡!”
茶几上手机嗡鸣。
纪年摸起来一看,发现是任王的语音。
“年哥,我做出来了!这牌也太nb了!”
纪年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少年的兴奋。
从自制卡牌到掌握神话卡牌权限。
虽说就本质而言,豹尾不完全算是他的牌。
可这种感觉,就像是那些年用惯了直板机的学生,借同学的智能机玩了会儿水果忍者和会说话的汤姆猫;又像是只知道4399的小孩,在表哥的撺掇下,下载了罪恶都市,颤颤巍巍地敲下作弊码:“panzer”。
世界观就此刷新,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正如《师父》里陈识那句:“练拳后,他会敬我如敬神。”
原先的任王对纪年的情感多为“敬畏”。
说白了,就是害怕。
半决赛后,每次见到纪年那张脸,他都会自心底升起一抹森寒。
呼吸困难,仿佛颈间悬着勾魂锁链;视线模糊,好似眼前飘着哭丧白缦。
每至午夜梦回之际,耳边都飘着一句:“阳寿已尽。”
都说“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任王先前不以为意,只当自己英雄盖世,不怕死,直至遇到纪年,才迷迷糊糊得知,人死亦非终结,大鬼后面还有小鬼。
也是从那时起,对纪年是发自心底的“敬畏”,或者说恐惧。
之所以选择当纪年的小弟,还真就是因为那句“打不过就加入”。
简单来说就是,与其和高盛、阎楼一起被大鬼欺负,不如化身“小鬼”,和大鬼一起欺负高盛、阎楼。
直到成卡前,他都是这个想法。
可现在…
“年哥指哪我打哪,年哥说啥就是啥。”
“我年哥这么好相处的人,要收拾的能是什么好人?”
“摆手不是拒绝,而是年哥无需多言。”
“两横一竖就是干,两撇一力就是办!”
头一次得到神话牌使用权的任王热血沸腾,恨不得一脚踹翻对面富人家的宠物牛,自己挂上犁头耕几亩。
在一楼大厅蹦跶了一宿,临近清晨,才红着眼睛眯了一会儿。
于是,第二天一早。
“哥!”
窗户外炸起一声招呼,好似惊雷,给纪年震得耳朵嗡嗡的。
他迷迷糊糊从沙发上爬起,窗帘一掀,就见一头红眼怪,正拎着早餐,守在自家门前。
“阿全?”纪年打了个哈欠:“起这么早啊?”
“昨个儿几乎没睡。”
任王笑嘻嘻道,胶粘的眼神看得纪年有点发毛。
“年哥一天比一天帅!”
纪年闻言沉默一阵,转头望向大厅角落摆着的镜子。
一如既往地清隽英挺,可在沙发上对付了一宿,头发压得蓬蓬乱,又因没彻底清醒,眼神也有些惺忪迷离。
也不知道任王咋看出来的一天比一天帅。
纪年有些无语,却也理解对方的过度兴奋。
制卡师就是这样一个群体:崇拜知识,敬仰强者。
而知识胜过一切。
像他这样的“传道者”,在卡牌、秘境初现的蒙昧年代,都能称得上“至圣先师”。
“放轻松。”
纪年伸手拍了拍任王的肩头:“这只是个开始。”
随即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们以前都在私底下喊我‘大鬼’…别急着否认,这些事我一清二楚。”
“我只是想说,那些都是偏见。”
“我这人也有些挺不错的品质。”
“比如,赏罚分明。”
“这次出去好好干,事情做好了,哥再给你安排几张牌。”
“一张不亚于豹尾的召唤牌,一套还算不错的装备牌或者技能牌。”
“保你始终压高盛一头!”
任王闻言摆了摆手:“年哥无需多言,有事尽管吩咐,我玩命去办!”
纪年闻言忍不住一乐:“咱就是出去收波素材、顺带磨合磨合新牌手感,有魏老师的飞艇在,怎么也到不了玩命的程度。”
这时,身后响起敲门声。
纪年头都没转,精神力自动感知,下意识道:“南橘、纯良他们来了。”
任王闻言立马过去开门,陈源一个没站稳,差点没扑他怀里。
“咋地,这是要给年哥磕一个啊?”任王笑呵呵地说。
“也不是不行。”陈源也是眼睛通红,显然几天没睡好:“全哥,年哥呢?”
“洗漱去了。”任王回答说,紧接着,又扫了这帮人几眼:“收获不错?”
老实说,倘若没有纪年,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和三中重点班这个段位的同届产生什么交集。
完全就处在两个世界。
可现在,大家都是“年哥”的小弟,算是一家人,他也不敢犯拽,而是表现得相当和善。
“年哥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许纯良笑呵呵地说:“我这收获,在年哥和全哥眼里可能不算什么,可对我来说,那就是脱胎换骨。事实上,我从未如此神清气爽过。”
“我也一样。”黄默应和着说。
“我才是真服了,心服口服!”程南橘满脸慨叹,满脸写着崇拜:“我之前只以为书生、女鬼这个老题材已经被写尽了,多少有点破罐子破摔。”
“直到那天年哥给我讲完,这才豁然开朗。”
“最重要的是,那几个小故事不但适合制卡,还很发人深省。”
“就像是名儒讲学、老僧谈禅、睿智长者读劝世文,听了有益身心,顿消顽愚。”
“我甚至感觉,这些小故事要是编纂成册,有可能抵达九州古语短篇的顶峰。”
“我也一样。”黄默点了点头,对此很是认可。
说完,众人一起望向陈源。
“说句心里话,年哥就是画个猴,把天捅个窟窿,或者整个弓箭手,把太阳射熄火了,我都觉得很正常、没什么。”
“伱们只见过年哥的现在,我当初可是和年哥一起从‘幸福家园’逃出来,亲眼见证了他的开端。”
“又陪他走了好久的统一培训,还通过九州卡师长期跟进青山杯赛程。”
“可以这么说,年哥制卡生涯经历的这些里程碑事件,我既是亲历者,又是旁观者,感触极为深刻。”
“我只能说,要不是见过他曾经的窘迫,又听了那一句‘阴冷雨夜,苦求一字’,我真以为他开了挂。”
“这脑子太吓人了。”
“是啊。”任王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行了,别吹我了。”
简单洗漱过后的纪年从洗手间里走出,一进大厅就听这帮人在吹自己。
“咱吃个早饭,检查检查东西,九点出发。”
一边说着,一边往沙发上一坐:“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年哥。”许纯良率先举起了手,抬手翻出几张卡牌:“时间有点紧,就做了几张,您放心,期末前,我一定再磨他个十几张出来。”
钢牙撕魂·铁毛犬、铁喙破腹·金翎鸡,都是绿品。
名字平平无奇,却曾让无数亡魂闻风丧胆。
恶狗岭、金鸡山。
其他站多为精神攻击,这两个站点则是走直来直去的物理路线。
也是阴间十三站里,受苦程度仅次于十八层地狱的大恐怖。
“做得不错。”
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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