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抿抿嘴,吞咽一口口水,小心翼翼上前,微微扯动十七道人的袖子唤他一声。
“师叔?”
十七道人挥手间,供奉殿的门已然大开,示意廿三出去。
廿三磨磨蹭蹭走到门口,不想出去,回头正瞧见四十八天子灵位,下面还有一灵位乃是空牌。
尽管夏帝国已亡国七十多年,但庆俸观仍不愿相信,最后一任天子已亡。
廿三沉思片刻,冷静回答刚才十七道人对自己的教诲。
“师叔,子不言父,为的是他不是我父亲;生不言亡,他作为帝皇本该城破殉国,却逃跑得不知所踪;臣不下君,山河破碎,民不聊生,他不配君。”
听到这话,十七道人冷然呵斥:“下去。”
廿三心下灰冷,只好不情不愿地抬起了半条腿。
“等等。”十七道人轻声叫停。
廿三眼中划过喜色,师叔这是同意自己了?
不想一张信笺被道人挥手间钉在主殿门上。
“把这个给希言带去,让他领几名弟子去趟青国世子归国仪式。”
原来是让他当个跑腿的……
廿三委屈地“哦”了一声,将信笺取下。
如果有可能,他是一点儿都不想去找这个希言。
庆俸观中,十七道人辈分最高,为观内七十五代传人,七十六代只有廿三,七十七代才重新兴盛起来,足有六十四人,到最小的七十九代,所收弟子比廿三小上七八岁左右,也有三十二人。
希言便是七十七代守灵人中最杰出的人物,实力在炼神境上,命辰号为“六一”,外人尊其为六一尊者,希言是观主为他取的字,意为“至真之言则为希”,廿三总在想,自己师叔是有希望他寡言少语的意思。
廿三出供奉主殿,再入偏殿,进太玄关,望见了希言。
“是小师叔来了啊?”
希言面上因为长年修行有些清瘦,但精神矍铄。
他和煦一笑,继续道:“小师叔怎么想起到我这儿来?”
“是师祖叫你来的,还是你来见我?”
“小师叔来我这里有没有吃饭?”
“想吃什么?”
“喝不喝水?”
“要哪种茶,我这儿有雪顶银梭、毛尖儿雨雾……”
“前一阵儿我解一局棋半日没解出来,你一会儿可随我去看看。”
“还有——”
廿三听得耳中一阵生疼,“别,六一尊者,你再如此便是我师叔。”
“师叔给你的,还说有什么世子的归国仪式要去。”他将信笺递给希言。
希言一看,面上有些沉凝,收好信笺微微一笑,“好,小师叔告知师祖一声,我都知道了。”
“你自己掐个诀不就告诉他了。”廿三心底有些不乐意。
这位尊者在廿三面前一向和善,轻声笑道:“小师叔同师祖又闹别扭了?”
“希言,我想学推命之术。”廿三到底还是开了口。
六一尊者捻着胡须沉吟,“可是想为师祖推算命辰?”
廿三点了点头。
希言道:“那你可知,庆俸观为什么要为弟子取字号和道号吗?”
廿三点点头,“自然知道。”
“庆俸观,原本是大夏帝国的皇家道场,与专司祭祀的道场不同,这里只供奉历任天子灵位,所以我们也被称为守灵人。”
“据传,守灵人中最顶尖的存在,能推国主的死生大限,定百年国运。但是皇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所有守灵人都必须为帝王奉上自己的寿限正考。”
“所以,庆俸观的人从成为守灵人那一刻,便有师父为自己的弟子推命,一般寿终年限往往能够推出。”
“因此我们有两个道号,一是生来就有决定寿限的命辰年号,如我的廿三,希言的六一,二便是弱冠后按着辈分来取字的字号。”
希言摇头,为廿三倒上半杯茶。
“你刚才只说了一半,却没有说为什么皇家会有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廿三沉默,并非他不知,只是他不愿意说。
“守灵人所挟持者甚大,知寿限正考,为帝王心术。”
希言满意点头,他这个小师叔是有那么些天分在身上的。
“庆俸观能推百年国运,预测祸福吉凶,这本身就是件让人感到可怕和忌惮的事情。毕竟——”
他想了半晌,话锋一转道:“夏帝国为防贼子把持朝政,因此以命辰年号定下,庆俸观守灵人皆受制于天,也受制于帝王。”
“这些我都知道,师叔命辰号为十七,今年他已经一百一十七岁,你们不为师叔推命就罢了,没道理阻止我学着推算……”
廿三心上有些委屈。
庆俸观推命之术冠绝天下,他师叔号为十七,是不是意味着寿限正考就在今年。
希言掀起茶盖儿抿了两口,眼角没收住笑意。
他一时感叹道:“小师叔,你啊你啊,推命本就是有违天道的事。”
“何况师祖身份特殊,便是我炼神境上也不敢为师祖推命,你才入守劫,于命理之事更是一窍不通,这种事万万不可做。”
廿三抬头望天,“有违天道?什么是天道,不离洲修灵者数不胜数,可曾见到了天。”
希言指了指天,有些神秘莫测。
“那就只有上天知道了,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或许你不学推命一道,便是命中注定呢?”
六一道人心底慨叹,说来也是造化弄人。
庆俸观以推算之术闻名不离洲,但天下传得神乎其神、天资卓绝的观内少年,竟不会推命。
他复想到手中信笺,哄少年道:“小师叔何必在这里打闷葫芦,不如随我下山转转?”
庆俸观内没有观主允准是不许下山的,不过廿三身份特殊,偷跑出去已成习惯,所以下山的人世绮丽对他并没什么吸引力。
他眼神懒懒的,吐出两字。
“不去”。
希言想到什么,计上心头继续诱拐他小师叔。
“你不知道,山下有一人命格特殊,若是小师叔随我下山,能凭你所学推得他命格,学庆俸观推命之术,师祖是一定不会阻止你的。”
廿三眼前一亮,“当真?”
“当真。”
淮江葫芦渡宽约百里,在葫芦渡上,崤山如同一座古老的悬桥架设横跨,直入云端。
葫芦渡两端几十艘战船陈列,拱卫着中间一艘三层甲板大船,再往后则是凭借身份度牒来往两地旅居贩卖的商人游子。
除此之外,两岸江边,众人都伸长了脖子,要瞧一瞧传说中的青国世子归国。
毕竟杀了靖国大皇子和十万青国生民的祁欢,是深扎在青靖两国百姓心里的一根刺。
辰时已到,从陈关环林街上驾出一辆六匹马拉的马车,人群明显有些躁动,不少人正在小声讨论:
“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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