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要讲白骨无情,我也没法拦他,只能和胡为民边走边听。
我知道这个故事肯定是小太监听别人说的,但是经过他添油加醋之后,故事听上去还真有点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酒铺子的主家姓胡,不是……”
小太监这边才开口,我就忍不住笑了:
“胡大哥,等会到了地方好好打听打听,说不定和你还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
胡为民瞪了我一眼:
“别打断小公公说话。”
小太监也回头撇了我一眼:
“几步路的功夫,你们就要随着那组人出宫了,这故事再不听可就没人给你讲了。”
我赶紧闭嘴,单手给小太监做了个“请”的手势。
胡家酒铺子,当家的是个年不过三十,天生双耳垂缀着红痣的女子。
女子名叫胡双红,细柳腰,雪白肤,是半个京城里都算得上号的大美人。
胡双红酿的最好的酒叫千日醉,每次到了此酒开坛的日子,整个袁条路上都挤满了闻香卖酒的客人。
胡双红是绍兴来京城做买卖的外地人,生意做起来后,就把远在绍兴的老太奶接到了京城里。
这日,胡双红八十多岁的老太奶在后院洗刷酒具,结果手脚不利索,转身时没站稳,一头栽进了半人多高的酒缸里。
胡双红和家夫在外面忙着,等他们发现的时候,老太奶早就魂归西天了。
胡双红悲痛欲绝,她从小没有爹娘,是老太奶一手把她拉扯大的。如今自己好不容易有了点出息,本来想让老太奶过来享几天福,结果却出了这么件事。
老太奶死在七月,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胡双红有心把老太奶送回老家安葬,无奈路途太远,只怕人还没到家,就要臭在路上了。
左右为难中,胡双红看着自家的大酒缸有了主意。
胡双红酿烈酒,也泡药酒。泡药酒的东西除了常用的人参灵芝等植物类的东西外,也少不了海马长虫等动物系的东西。
泡药酒用的都是最烈的酒,这样东西泡进去才能不腐不朽。
于是,胡双红找来一口大缸,装满刚酿好的千日醉,再把老太奶放进去,然后黄泥封口,直接把人运回了绍兴。
酒铺子离不开人,胡双红只好留下家夫经营生意,自己带着几个伙计送老太奶归乡。
路途遥远,老太奶去世后要过的头七祭日,也只能放在半路上进行。
这天,胡双红找了家客栈住下。
因为怕店家犯了忌讳,胡双红也不敢披麻戴孝,只能半夜里偷偷买了几碗白饭放在酒缸前,三跪九叩后,就只当是给老太奶过头七祭日了。
按说头七守孝,女子是不能在跟前的。可是押送酒缸的都是店里的伙计,也没有让外人守孝的道理。
没办法,胡双红只能自己跪在酒缸前,准备捱到天亮,这个礼数就算过去了。
路上奔波劳累,再加上胡双红痛心老太奶死的突然。心力憔悴中,后半夜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可是,就在天色将亮未亮的时候,胡双红突然听见酒缸里有了动静。
胡双红虽是女子,但是做生意出身的,身上多少带着几分胆气。
再加上死的又是自己至亲的老太奶,胡双红倒也没觉得有多害怕。
酒缸中的动静越来越大,好像是有人在里面扑腾,胡双红就偷偷睁了眼睛去看。
结果不看还好,这一看,直接把胡双红的魂都吓没了。
只见酒缸上的黄泥封口突然裂成了四五块,老太奶那双被酒泡的肿 胀发白的双手正推开封口,慢慢从酒缸里站了起来。
胡双红知道,头七祭日这天,是死人最后吃阳间饭的时候。只有吃了这口阳间饭,死人才能真正离开阳间,安心踏往黄泉路。
酒缸前,就是胡双红给老太奶摆的白饭。老太奶从酒缸里出来后,就浑身滴答着酒水,蹲在地上吃白饭。
胡双红知道,这是她和老太奶见的最后一面了。
可是,老太奶是背对着她的,胡双红看不见老太奶的脸。
眼看老太奶吃完白饭又要爬回酒缸,胡双红终于忍不住,哭着叫了声:
“老太奶。”
胡双红本以为,老太奶还能像以前一样,满脸慈祥的回头看她。
可是听到胡双红的声音,那个从酒缸里爬出来的老太奶,突然就没了浑身的皮肉,只剩一副白骨架子杵在原地。
胡双红“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具白骨就猛然转身,伸着一双只剩白骨的手就朝胡双红扑过来。
老太奶虽然皮肉尽失只剩白骨,但是她朝胡双红扑过来的架势太过凌厉,能明显感觉到她是带着戾气和怨气过来的。
胡双红吓坏了,她不知道生前和蔼可亲的老太奶,怎么突然就凶神恶煞起来。
“老太奶,是我,我是双红啊。”
万般恐惧中,胡双红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她以为已成白骨的老太奶听到她的名字能恢复神智,能和她温情又感人的做个最后的道别。
可是胡双红想错了,老太奶只是怨恨她扰了自己吃白饭,根本不记得她是谁。
白骨老太奶扑到胡双红面前,双手下了死力气的掐住了胡双红的脖子。
胡双红又惊又吓,根本无力挣脱老太奶的白骨双手,只能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的白骨,嗓子里发出嘶哑到不成调的“啊”声,连唤人来救她都做不到。
就在胡双红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公鸡的叫声。
公鸡叫,天将亮,天亮阳气就生。那些只能在阴气中活动的鬼祟之物惧怕阳气,都只能遁隐起来。
胡双红的白骨老太奶也是一样,在听见公鸡叫的瞬间,就反身逃回了酒缸中。
胡双红捂着被掐出青色淤痕的脖子瞪着酒缸,久久地震惊着。直到外面有伙计敲门,她才回过神来。
胡双红准备起身开门,可是回头看了一眼酒缸又不动了。
封酒缸口的黄泥已经碎了一地,如果让伙计们看见酒缸里的“东西”,那还不吓死他们。
慌乱中,胡双红捡起掉落的黄泥块,用祭给老太奶的白饭勉强糊巴糊巴,又把酒缸口给封住了。
一波三折中,老太奶终于被运回了绍兴老家。
到了老家,胡双红匆匆把老太奶下葬,然后一刻也不敢停留就回了京城。
胡双红本以为老太奶入土后这件事就算完了,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噩梦才刚刚开始。
那天夜里,胡双红和家夫忙完酒铺子的事正要休息,突然听见后院里传来一阵刷洗酒缸的声音。
起初,胡双红的家夫说,可能是哪个伙计在干活。
但是胡双红觉得不是,伙计们早在睡觉前就把活干完了,不可能还有人这会起来刷洗酒缸。
老太奶变成白骨的事,胡双红一直没敢告诉家夫。这会虽然觉得后院的动静异常,也不敢让家夫去看,只能自己咬牙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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