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正好看见胡双红噘着小嘴，准备给我也洒一波烈酒赤焰下来。
我本来是准备二话不说，直接打出手里的三清符神力，但是突然间我又改变了主意：
“等等，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胡双红没想到有人死到临头还提出这种要求，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我看她愣神，连忙指着躺在地上的秃顶和尚说：
“我和他不一样，我不是来捉你的。我只是听了你的故事觉得很传奇，但是外面传的，好像和我刚才听到的不一样，所以想亲自问问你。”
胡双红来了好奇心：
“外面怎么传我的？”
我脑子里快速的转着，想着从哪里切入话题比较好。
有了，胡双红不是卖酒的吗？那就先从酒开始。
“听说你酿的最好的酒叫千日醉，怎么后来买不到了？”
胡双红脸色一变，一对入鬓的长眉就蹙了起来：
“我的酒铺子里有十几种好酒，怎么你偏偏问这个？”
我一看胡双红的反应，就知道自己这个头开的并不好。
但是既然说到这了，我一时也没办法把话题扭到别的事情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
“大家都在说，因为你当初是用千日醉泡了你的老太奶回老家。你觉得这个法子对老太奶不敬，所以后面也不再酿此酒了？”
胡双红目光冷冽：
“外面的人还说什么了？”
我有点怯，但还是强装镇定：
“还说你老太奶被你送回老家安葬后，因为没吃到你给她准备的最后一口阳间饭，所以又追到京城来找你了。”
胡双红冷笑一声：
“她死都死了，怎么可能又追我到京城？”
胡双红这句话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她怎么不想想，她也死了，现在还不是像个活人一样出现在这白骨塔里？
我咽了口唾沫，紧握着手里的三清符神力，以防万一：
“胡双红，我知道你老太奶死了。但是我想问的是，你确定你的老太奶是在绍兴，而不是在京城吗？”
胡双红不说话。
我定了定神，又接着问道：
“胡双红，你现在藏身的这座白骨塔，少说也是由三四千人的白骨堆积起来的。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些人都是你杀的，还是你老太奶杀的？”
胡双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正是我想让胡双红问我的。
“当然有区别，你还不知道吧？虽然你现在身处混沌之地，你说的吃四千四百四十四个魂魄能转世为人也是真的。但是你要知道，冥府说的四千四百四十四个魂魄，是它们将罪无可恕之人的魂魄赐给你，不是让你亲手杀人。你造这么重的孽，冥府怎么可能给你转世为人的机会？”
胡双红一双美目突然睁大：
“怎么可能？我老太奶说这件事必须自己动手才行，哪里会有人赐魂魄给我们？”
胡双红一句话，我就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杀人吃魂魄这件事不是她的本意，而是她的老太奶指使她做的。
第二，她的老太奶也在白骨塔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心疼胡双红。
这件事从头到尾，胡双红并没有做错什么。是她的老太奶命数就到那了，她自己吃不到最后一口阳间饭，踏不上黄泉路，却把这一切的都怪在胡双红头上。
现在，她的老太奶不仅杀了她和她的家夫，还杀了她的伙计们。甚至还利用她去杀更多人，只为凑够那四千四百四十四个魂魄，然后去转世为人。
可是，这四千四百四十四个魂魄，只能送一个人踏上黄泉路。
而且那个人肯定不是胡双红，因为动手杀人的是没有机会得到转世为人的机会。
那么最后，这个天大的好处肯定会落在她老太奶的手里。
而胡双红只能永远被困在混沌之地，等着她自己说的，眼看着自己一丝丝一缕缕的消散完，最后就彻底的消失于天地间。
我不知道胡双红本来的命数是什么样的，但是经过她老太奶的这番操作和利用，胡双红最后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吞天藤把我遮的太严实了，我腾出一只手把它往后推了推，好让自己能清楚的看到胡双红。
“胡双红，这座白骨塔上的所有死人，都是你动手杀的吗？”
这是胡双红最后一个能改命的机会了，如果人不是她杀的，那她还有可能重回阴间，等一个正常的轮回机会。
但是，胡双红却点了点头。虽然她的声音有点慌乱，但是回答的却很笃定：
“是我杀的。”
我沉默了一下：
“你老太奶呢？能不能让她出来一下？”
胡双红没有去找她的老太奶，而是尽量伸着脖子来看我：
“你刚才说亲手杀人，就不能转世为人，是真的吗？”
我看着胡双红活生生的人头下，露出来的那截黑色的骨头，叹了口气：
“胡双红，我看不见你全身的骨头。但是我猜一下，你的骨头都是黑的，但是你老太奶的骨头却是白的，对不对？”
胡双红的头颤抖了一下：
“你……你怎么知道？”
我说：
“因为人不是你老太奶杀的，她身上没有孽气。而你杀了那么多人，孽气已经把你全身的骨头都侵黑了。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去混沌之地看看，所有被困在那里的鬼，骨头都是黑的。”
胡双红还是不愿意接受现实：
“我虽然杀了很多人，但是我，我的家夫，包括我的那些个伙计都是我老太奶动的手，她的骨头为什么没有黑？”
我说：
“这就要问你的老太奶了，她毕竟比你先死。她既然知道吃魂魄可以转世为人，应该也知道怎么把自己那点孽气转移到你身上。”
胡双红的脸上现出一丝绝望，但还是嘴硬着不肯接受事实：
“我不信你，我要亲自去问问老太奶，我不相信她会……啊……”
胡双红说没说完就是一声尖叫，紧接着就见她只剩一副骨头的身体，从半空中摔到地上。
胡双红的骨头确实是黑的，而且腐朽的特别厉害。就在她落地的瞬间，她浑身的黑骨就碎成了渣子，只有她那颗活生生的人头“骨碌碌”滚到我的脚边。
胡双红人头落地，立马挣扎着去看她掉下来的地方，然后就含泪泣血的叫了一声：
“老太奶。”
我被胡双红突然滚过来的人头吓了一跳，正想后退几步避开。结果听她叫“老太奶”，又赶紧抬头去看。
就在胡双红刚才掉下来的那个地方，一颗白发苍苍的脑袋正伸在那里。
那个白发脑袋上的眼神，比刚才的胡双红更老辣，更阴毒，也更让人不寒而栗。
我以为她会和胡双红对视，没想到她却一直看着我：
“你不是要看她的身子么，怎么样，这下看清楚了吧？”
我没有低头去看胡双红，而是死盯着那颗白发脑袋说道：
“胡双红，这就是你的老太奶？”
胡双红哽咽着“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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