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弄人,命运无常。】
方远兮没有回屋,直接往他平时砍木柴坐的树墩上一坐,抬头冷冷得问道:“为何?”
“芷儿会问。”
没头没尾的问答,从未谋面的二人却愣是都明白,指了指身边的另一个木桩:“我不想让奶奶知道,在这儿吧。”
“好。”
方远兮起身关上了院门,回来后也不管一边的江守均要如何,自行解着衣衫。他的衣衫虽然单薄,但里外几件穿的却是一丝不苟,即便中衣也是束带整齐,每一粒衣扣都系得认认真真。
江守均放好药箱后便静静的站在一边看着他,直到他脱下最后一中衣,那因为一直被拒之而略带不满的眸子,才闪过一丝惊讶。
眼前的身子比想象中那种孱弱细瘦要结实许多,或者说长得匀称而紧致,皮肤很白,前胸和左下腹位置有几个红印子,不过看上去应该没什么大碍。
见他看着自己没什么动作,方远兮伸手拿起衣衫便又一件件的穿回,江守均没有阻止。毕竟是入冬了,虽然不十分地冷,此刻他光着半截身子也是容易受寒地,他不能因为一番好心反而让人平添病灶。
静静的看他又一件件整整齐齐的穿好,江守均指了指一边的木桩让他坐下,伸手要为他号脉。
方远兮看了一眼,一向无波的眼睛,此刻闪过了一丝挣扎,不过也只是微微一顿,便又木头似得坐下伸出了手。
江守均一直坐着,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等手搭上他的脉搏,更是收敛神气,仔仔细细的为他号诊:左腕,左肘,右腕,右肘,一一诊完后闭目片刻方起身说道:“你的伤确实没什么大碍,我给你留一些用得着的药,你自己处理一下。师娘说了,以后但凡需要,尽可以来盛和堂取。”
说着,从药箱里取出几样早已准备好的药材,一样样仔细跟他说明分量和用法,背上药箱便走了。
这就走了?什么都没发现吗?
方远兮仍旧坐在那里,看着门口的方向出了神……
心里微微的失落。
此刻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自己在盼望什么,要他发现吗?发现之后又能怎样?他不过跟自己差不多年岁。
怕被他发现吗?要知道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在怎样的一片深谷泥潭中,又怎能再拖着另外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进来?
想着,自己坐在这老旧的院落里出了神。
“师兄!”
傍晚刚从药铺回来的守均回到自己房间换外套,一进屋,就被站在门后的言芷吓了一跳。
看着乌漆麻黑的屋里突然蹦出来的人,江守均无奈的白一眼,“鬼丫头,吓我一跳,切糕吃了吗?”
“吃了,谢谢师兄。”言芷一脸小得意的帮着点上蜡烛,又坐回桌边双手托着脸笑眯眯的看着他。
守均用手扶着脖子活动了活动,忙了一天感觉浑身疼痛,低头一看言芷,嘴边扯过一丝笑,却强自忍着板了脸说道:“说吧,又有什么事情找我?”
“没有啊,就是一天没见师兄了,过来看看你。”
“得了,你那点小心眼我还看不透,从小到大,一有什么事找我帮忙了就这样盯着我装好孩子。”说着满是宠溺地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言芷捂着被弹的额头也不恼,吐吐舌头探身笑眯眯的问着:“你去看方远兮了?”
“嗯,去了。”心里微微一沉。
“他怎么样了,没事吧?”言芷侧了脸看着江守均的神色,语气小心。
“你来就是为了这个?”虽然早就知道她会问,但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问着另一个人的情况,心里还是空了一块。
“今天他们打他打得可厉害了,金子为这儿都把方有才给打了,娘亲知道了后还问我严重不,我哪儿能知道,所以才来问问你嘛。”小心的挑着话,言芷解释道。
中午她在贺老那吃过午饭回来就没见到他,听姨娘的意思是回来就被爹爹叫去看方远兮了,这一下午也没见人,要不是她今天刚惹得娘亲不开心,早就跑去药铺自己找了,哪还用在家眼巴巴的等啊?!
“你是为了师娘问的?”
“当然,娘亲不是答应方老夫人照看他嘛!我帮着问问,师兄——”说着干脆上前小心的牵起他的小手指,轻轻了晃了晃。
“噗嗤”一声,江守均破了笑,这么多年了,他总是在她的这些小动作面前缴械投降,“他没事,只是有点外伤,我已经给他留了药。”
“哦——”言芷点着头,自己转了身,点着手指往外走去。
“这就走了?”
“啊,去吃饭啊。我们都已经准备好饭菜了,刚刚爹爹也回来了,娘让我过来叫你啊,走---吧---”说着,回身拉着刚换好衣服的江守均往西院走去。
江守均看着身边的芷儿,感受着她拉着自己的小手,微微叹了口气,他多期望大家都不会长大。
那样他不用知道那么多的事情,也不用有诸多顾虑,可以偷偷带着她出去玩儿,可以用一个糖人换得她整天围着自己“师兄、师兄”甜甜地叫,还可以……
李明修下午去出诊了,江守均从方远兮那回药铺就没再见到,此刻,他倒想快点吃完饭,吃完饭可以跟他好好请教一下他在方远兮的脉象上发现的问题。
他总觉得有些奇怪,但跟着师傅行医多年又实在没见过这样的脉象,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直怀着心事吃完饭,说有问题请教跟李明修来到他的书房,没等他关上门,便怕不急待的问道:“师傅,你说过常人脉息应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迟不数,不细不洪,节律均匀,且应指有力。可那方远兮的脉象却十分奇怪,虽说现在是冬日脉象微沉也属正常,但他左关实洪、左寸实涩,右寸细而无力,右关虚而无神,实是一相驳相反之脉象,可是从他的身体状况来看目前又没有什么表现,这该怎么解释?”
李明修听着他的描述,面色渐渐凝重,“真的?”
江守均点了点头。
自己带出来的徒弟,本事心性自己很清楚,他知道江守均此刻说的真实性。用手抵上额头略思片刻问道:“还有其他的症候没有?”
摇了摇头,江守均闷闷的说道:“他很不情愿,赌气般的自己脱光了上衣让我看了伤势,号脉也是木头般的把手往我面前一伸。我仔细看过了,外伤没什么大碍也给他留了药,脉相就是这样,只是我也不确定便没跟他说。”
“左手心、肝、肾为血,右手肺、脾、命门为气。如果你得脉诊的无误的话,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他体内阳气太盛,而人为用药物压制着。”
“那也不对啊,师傅您说过,即便天生阳气过盛之人,也只是脉象实而有力而已,不会像他这样,一洪一虚共存啊?”
“如果是中毒呢?”
“毒?”江守均对于这个不太常见的字眼,感到很惊讶,虽然行医之人对于毒并不陌生,但平时除了毒虫蛇蚁之类的,毒还是很少见的。
李明修点了点头,想起之前的一件事问道:“你还记得你师娘说过,他想借毒术一类医书吗?”
“难道他自己知道?”
“恐怕是了,一个曾经被称赞天资聪颖的孩子,不会连自己身上的异常都不知道,如果我们的推断是真的,那么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想起陶传泽说起的黑衣人、老夫人的拒绝看医,还有那些不得不关门的药铺,还有……
思量片刻,自己起身来到书柜一侧的布帘前,这里是一个上到屋顶左右撑满整面墙壁的书柜。
可能这里原本就留存着各种书籍,加上他们又带回来的,现今密密麻麻的排满了书。
书柜一边悬挂着布帘的地方,布帘是为了给整个书柜防尘用的,此时并没有拉开,而是都拉到了北墙边上,悬挂着大约有半丈宽。
只见李明修撩起略显厚重的帘子,露出书柜和墙之间一道窄窄的、只能容一人侧着身子挤过的缝隙。这里江守均是早就知道的,所以并不惊讶。
师徒二人一一通过后,来到书柜的背面,只见靠墙角的位置放着一个显得有些老气的小书柜,只有二三十本书卷,稀稀拉拉的摞在上面,跟外面比起来少的着实可怜。
李明修很快从里面挑出了三本交给江守均:“这个你给芷儿,让她抄录之后给他看,记得不能带书名,不能多给,每次还书之后再给下一本。原书都必须给我拿回来。”说着,低头看了一下声音沉缓:“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有空你也可以看看。”
江守均拿着,心中却是一阵激动,以前师傅对自己什么都好,不管是生活还是医术,都事无巨细的一一讲解,让他觉得比自己记忆中的父亲都要好,甚至曾经一度他也以为外面说的那些传言是真的,他真是他的儿子。
但再好,他也从来没让自己碰过毒,行医过程中遇到蛇毒之类的也都是他自己救治,好多次他也问过能不能教自己,都被拒绝了。
没想到此刻,在自己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他却说有空自己也可以看看。
什么意思?
难道又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与方远兮有关吗?
还是他要遇到什么困难的事情,要把这些也提前教给自己?
心里闪过很多疑惑,江守均拿过书,一言不发的抬眼看着他。
“你父亲的事情,我跟你说了。”李明修示意他来到外面,在书桌旁坐下语气微沉的说道:“本来我想,你跟你娘既然已经九死一生的逃出来了,那么便跟之前的一切都断了联系最好。所以,有关丹山的一切,我都没有教给你。”
“现在觉得,毒,也未必就代表了丹山,这其实是行医之人必定会碰到的。之前是我刻意了,你慢慢看着吧,有不懂得再来问我。”
“我教你是为了救人,是完善你得医术,没有什么不可的。”
最后一句话,像是说给江守均,更像是说给他自己。或许之前真的是他畏惧了、刻意了,倒弄得这个徒弟再自己面前也小心翼翼,谈毒色变。
其实毒原本就是医术的一部分,万物相生相克,它们是其中的一环,不可缺少。
也许是他心思动荡,也许是不知道自己书房的这点小暗格还有人知道,从里面出来的李明修并没有注意到,那五本师门秘传的《丹山毒术》,一本比其他的书干净的多。
“其实这几本是以前大雍常见的书籍,讲的是医毒相生相克的道理,基本每个药铺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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