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王朝强不强,对于楚世昭而言,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谜。
因为你真把大周王朝的力量全部集中在一块,他绝对是能打的,就跟大唐末期,大明末期的官军一样,他们也不是不能打,只是不想跟着你打。
在整个大周,势力最为强大的三路边军,分别是坐镇晋阳的节度使李瑾、坐镇凉州的节度使桓节、坐镇范阳的节度使马溯安。
其中马溯安是明反。
几乎每一次模拟推演,他都是第一时间要撕下表面恭维的忠诚画面。
李瑾和桓节立场都是飘忽不定的。
他们当过大周王朝的忠臣,也曾是大周王朝的掘墓人,这一切都要看时局。
不同的时局,就会造就不同的格局。
楚世昭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听闻桓节带着凉州的勤王之师即将入京勤王。
群臣为了此事争论不休。
匈奴要攻打长安的时候,勤王的节度使就是王师,匈奴人退去的时候,勤王的节度使就不是王师了,就是可能对长安造成二次威胁的第三方势力。
毕竟中央和地方断开连接的时间太久了,谁都没办法确定边军的忠诚度到底怎么样,万一进来个野心勃勃的家伙,长安之中又没有多少兵马,那这不就是引狼入室吗?
正面迎战的时候,群臣不见作用,到了争权夺利的时候,他们就站出来有话讲了。
楚世昭整理了一下仪容,立刻前往议事的太极宫求见父皇。
殿门的太监进宫禀告了一声,楚世昭很快就能入殿面见自己的父皇。
解开长安之围后,楚世昭和先前的地位有了天壤之别的变化,无形之中人缘就像是突然变好了一样,很多人都愿意向楚世昭示好。
入殿以后,群臣大多向楚世昭点头示意。
永晋帝瞧见楚世昭清醒过来,立刻招手,面容祥和地问道:“老四,你来得正好。”
“凉州的节度使桓节马上就要来到长安了,他提前写了一封折子给朕,说行军长途跋涉,希望能全军入驻长安进行休整,顺势捍卫长安,以免匈奴人折而复返,你觉得朕应当放他们进来吗?”永晋帝寥寥几句,就将群臣当下所议之事说了一个明白。
“儿臣认为,可以放行。”楚世昭思虑片刻道。
话音落地,其余大臣瞬间炸了开来。
“殿下,不可啊,此举是取祸之道。”先走出来说话的人,正是韦氏在朝堂之中的一把手韦彦。
在杨拱被永晋帝请去告老还乡后,如今接替了杨拱的位置,司职吏部尚书。
“其一凉州人民风彪悍,行事嚣张跋扈,与胡人常常作伴,不少羌人甚至在凉州入伍为军,他们对朝野同样具备威胁。”
“其二如今长安兵力空虚,凉州勤王之师远胜长安的兵马,请他们入城,恐有喧宾夺主之险。”
“其三,长安上下百姓军民刚刚经历了如此浩荡,已然经不起折腾,让西凉军队入城,怕是会引起没必要的恐慌。”
“依臣之见,就让桓节携那些主要的将领一同入城面圣即可,没必要放那些凉州军入城。”
荒谬!
楚世昭听闻之后,反而觉得这样的做法才会真正的逼反对方。
这样的算盘打下来,你这不是存了心让别人心中生疑吗?
节度使手上没有兵,空手入城,要是朝堂直接将其拿下,那桓节等人岂不是孤立无援,当场就被软禁。
但凡是个正常人,他都会感觉其中有诈,因此不敢入城。
要是桓节给点面子,就是自行退去,可是下一次再遇到匈奴人围攻长安的事情,桓节就绝对不可能再出手帮助长安解围。
桓节不给面子,认为你是在羞辱他,或者有威胁触犯的意思,甚至有可能直接诱发更大的危机。
司马昭当时用过的阳谋,就是以朝堂的名义,任命诸葛诞为司空,交出军权返回京城洛阳赴任。
一个在外戍边的将军没有军权,这不就是存了心想要别人的命,就是没打算要别人的命,也是要被人软禁的下场。
现在楚世昭是理解了,为什么大周王朝能一步一步离德离心,就是这样不断地算计别人,明着想坑人,人节度使也不傻,更不会龟,以武臣的性子来说,你这样搞小心思,就别怪他们掀桌了。
“父皇,若是如此作为,恐怕会让天下有志之士就此心寒啊。”楚世昭将自己的想法如实说来。
“桓节率众,本意是为勤王而来,若是他入城以来,有不轨之心,则得天下人唾弃。”
“不放桓节入城,那么下次长安再受匈奴之围,还有人愿意出兵勤王吗?”楚世昭又道。
永晋帝想了想,认为楚世昭说的有道理,可是大周王朝对边军的控制力非常之低,所以他感觉群臣说的话,那也是有他们的道理。
“晋王殿下,若是放桓节入城,他心有不臣之心,那就会让大周丢了社稷,不放他入城,至多是失了凉州的人心,其中利弊,孰重孰轻,你要三思啊。”韦彦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长安是没有守军了吗?”楚世昭又反问道:“长安尚有守军,尚有我在,尚有父皇在。”
“儿臣曾听闻一个道理,天子只有真正地将那些子民视为自己的子民,那些子民才会将天子视为自己的君父,天子也只有真正地将那些大臣视为自己的忠良,那些大臣才会将天子视为自己的君父。”
“如今长安初定,凉州军以勤王的名义入城戍卫,我等却都在这里权衡利弊,推敲人心,君不君,臣不臣。”
“我不曾听闻过有顾虑、害怕臣下的君主,只听闻敬畏、恭顺君主的臣下。”
说到这里,韦彦冷笑一声,“只怕是殿下和桓大人暗合吧?”
此言一出,满堂惊惧。
“我先前就听说你和桓盛交情不浅,他想要将自己的妹妹嫁于殿下,等到殿下和桓氏结为亲家,桓节不就是殿下您的人了吗?”
“这时,只需要里应外合,怕是圣人易主,江山颠覆。”
“毕竟眼下的长安守军,大多因殿下的军功而钦佩,说不定殿下已经尽得军心,现在又有桓节相助,真是了不得。”
说到这里,群臣更加不敢接话了。
韦彦这一番话的戾气太重,几乎是要置楚世昭于死地,毕竟这是明着将皇位之事放在台面上讲了,这完全是破坏了规矩式的攻击。
楚世昭这个时候不得不跪在地上道:“还望父皇明察。”
永晋帝不由捋须,目光紧紧盯着楚世昭,又看向了韦彦,其实,他很清楚韦彦这几番话,拱火的意思更加严重。
就是在赌永晋帝对楚世昭的信任。
但是韦彦错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永晋帝心中对他这几个儿子已经有了衡量,他并不是不能接受楚世昭继位的事情。
只要楚世昭别做出太过分的事情,直接逼宫他这个父皇来夺取皇位,永晋帝其实是能接受的。
相当于,永晋帝自己情愿给出去的皇位,他愿意接受后续一切的责任,他不给,你硬抢,哪怕你再有能力,永晋帝都不会给。
“老四,你再说说你的意见。”永晋帝还是没有给出准确的主意和想法。
他想看看楚世昭想让桓节入京,是出于私心,还是出于公心。
再者,永晋帝既然已经看出韦彦是在拱火,他大可借着这个机会,去看清楚他这个四儿子的本性。
“儿臣以为除了凉州节度使桓节勤王之外,还有晋阳的节度使李瑾同样是在勤王的路上。”
“我长安守军尚且还有两万,这些时日又急召了三万青壮为军,我等可虚张声势,让桓节仍旧以为我长安守军可独挡一面。”
“父皇可以先暗中告诉桓节,晋阳的勤王之师马上来到长安,再调集长安的兵马在城内加急巡逻,以此迷惑桓节。”
“此外,儿臣还认为,可以请儿臣的兄长亲自出城迎接桓节桓大人,并安排百姓夹道欢迎凉州的勤王之师。”
楚世昭将自己的部署一一说出。
“百姓夹道相迎,那些凉州军士就自知是勤王之师,所行正义之事,桓节也不敢冒着天下道义尽失的风险行背主的莽撞之事。”
永晋帝眯着双眼道:“就依老四的话,迎接朕的这位远道而来的朝堂忠臣吧。”
“陛下——”韦彦用着惋惜的声音再度哀求道:“不可啊——”
永晋帝扬长而去。
他君意已决的情况下,就不能有所更改,临行之际又道:“就不费你兄长亲自迎接了,老四你去迎接这位凉州节度使。”
楚世昭心里知道这是永晋帝在研究他的成分,但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楚世昭其实都没有私心。
因为楚世昭并没有韦彦所说的,已经和桓氏成了亲家,现在的楚世昭和桓盛的确是步入了蜜月期,互相之间形成了一个班底派系,但是关系还没有亲密到让桓氏赌上身家性命拼一波的地步。
楚世昭在得到了永晋帝的命令后,立马前往三府军的营帐,当场调度他的三千北府亲军出城百里迎接桓节,不过经此一战,三千北府新军只剩下了两千不到的数目,胜在有了血与火的历练,仅是一日,他们就与先前的新军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现在的北府新军是真正的精锐,不像先前只是空有精良装备,有过平常训练的新军,是一支开过光,杀过人的强军。
在这些事务准备妥当后。
楚世昭再度披上他的甲胄,骑马带着部众出城迎接这支凉州精锐之师。
以楚世昭有过模拟推演的视角来看,显然桓节入京,并不是表面上单纯勤王那么简单,至少楚世昭感觉对方还有一些威慑朝廷和庙堂的意思。
这个时候,就不可能露怯。
露怯丢了天子威仪,就像是周天子神圣的权威被郑庄公一箭终结了一样。
你可以虚弱,但是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弱。
永晋帝让楚世昭去接见桓节,其实也有这么一层意思,他怕自己其余的儿子镇不住这个场面,而楚世昭勇于抗击匈奴,甚至敢这样冒着风险的方式去强硬接战,无论是胆气和勇猛,都是上乘之选。
深层用意,永晋帝是想让楚世昭来震一震这位不曾逢面的西凉英桀。
楚世昭带着这支北府新军出城迎接,远端西凉精锐的兵马很快就出现在了楚世昭的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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