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汴京的日子,清闲而自在。慕华终日足不出户,在冬日里,他的身子尤其惧寒,屋中烧了三个炉火,他还时常抱着手炉,华衣锦服的他,怀中抱着花纹绚丽的手炉,在加上他的脸又略有些苍白,给人的感觉就是个养病中的少年。
不能出门的日子,蒋梅儿与他待的时间最多,她的公子时常发怔,定定地停在窗户旁,刹那间以为他在欣赏窗户外头的梅花,那认真的模样,让人都忘记了他目不能视。
屋子静悄悄的,慕华忽然干咳了几声,好像是受外头的风影响,蒋梅儿立即给他盖上了披风,心疼道:“公子,别待在窗户旁了,风大,着凉了便不好了,”
“无妨,在待一会儿吧,窗外的梅花,来得那么好,”他的声音里头夹着咳嗽声,也带着某种怀念,他看不见,却知道窗外的梅花开得盛,可见他比别人敏锐、细心,屋中又陷入了安静,蒋梅儿站在他的身后,一直看着他,目光从未离开过,她的目光里头有心疼,有关怀,有担忧。
屋子静得太久了,久得都让蒋梅儿以为自己在打坐,慕华淡淡地问了一句,“梅儿,你可有爹娘和兄弟姐妹?”
这是第一次,慕华主动问及她的事,她有点受宠若惊,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有,不过那时候,家里头穷,他们怕养不起我,便把我交给了秫心师太……”
“你还记得他们吗?”
“不记得了,当时很小,连他们的脸都忘得一干二净,”蒋梅儿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毫不在意,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头泛起的酸涩与苦味,哪个人家的姑娘,不愿意父母相伴到出嫁,做一个懵懂无知的闺中女子。
慕华转过身子,黑白分明,晶莹透亮的眼珠,一动不动,静静地面向她,抬起瘦弱苍白的手腕,“手炉冷了,替我换一个吧,”
蒋梅儿立即收了心神,忧伤散去,在屋中寻了另一手炉,放到他的掌中,慕华朝她微微一笑,不禁让她看呆了,他是在安慰她吗?继续转动轮椅,停在窗边,慕华低沉地嗓音,响了起来,“我也有父亲母亲,”
他渐渐将思绪拉到了幼时,“不过,不记得父亲的模样了。我的母亲生得极美,却不受父亲待见,吃得穿的,一样不缺,就是父亲极少踏进我们的院子……”
外头的冷风,将他的声音吹进屋子里,也将他的故事吹到了蒋梅儿的耳中,这是她第一次,听公子说他的故事,一切是如此的令人好奇,但又令人心疼。
“没有父亲的日子里,母亲陪我画画,陪我念书,她很温柔又聪慧,其他院子里的夫人都不愿和她往来,而她也不愿和她们打交道……”
慕华说了一下,又停了一下,似乎在回想着母亲的音容面貌,蒋梅儿静静地听着,脑袋里也浮现着这么一位女子,美丽聪慧,性子淡淡的,将所有的爱意都给了自己的儿子。
“我也有许多兄弟,但与我亲近的只有四弟,他长得很可爱,是父亲填房夫人的儿子,每当有好玩好吃的东西时,他总是先拿给我,也因为两个小孩子的缘故,那位夫人和母亲的关系也变得很好,后来……”
慕华突然停住了,不再往下说了,那些对他而言,全都是过往了。
“梅儿,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蒋梅儿有些担忧地看着慕华,但随后还是出去了,但她不肯走远,她倚靠在长廊的柱子上,慕华的窗户一直是开着的,她能透过那个窗户,静静地陪着他。
风吹瓦片沙沙响,吹吹落梅花如雪落,公子的面容有些模糊了,如雪般纯白的梅花,芳香四溢,蒋梅儿想着,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的公子,已经很好了,但,他何时才会对自己敞开心扉,当成最亲近之人呢?
低头,长廊外面的空地上,有一枯草,冒出点点绿意,天气正在慢慢变暖,埋藏在冬日里的新生命,准备破土而出,多希望她与她的公子,能有个好结果。
前两日,吕老爷出远门办点事,特意吩咐了下人们一定要看好吕进,可是吕老爷前脚刚走,吕进就和下人们打成了一片,他让下人们,将他半夜出门之事,装作看不见,这样一来,吕进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他可以随意的出去。
这一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冬日的绵绵雨,可是刺骨的寒啊,小雨滴落在他的头发上,脸上,肩膀上,冷冷的,吕进哆嗦着,一边挡雨一边快跑,入了小巷,才慢慢地擦拭雨水,外头的厚衣服,沾满了雨滴,雨滴没有渗入身体,只是衣服忽然有些沉重而已。
哈气,蹲在院子门口,等待着阿影的到来,他似乎来得有点早了,到底是为什么呢?只因为昨夜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吗?
她要同他讲一个故事,是什么样的故事呢,关于身后这个暖暖的院子,关于她的姐姐,还是关于她自己呢?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你来了,这么早?不是说当官的,无论白天黑夜,都是很忙的吗?”
声音同样是从头顶上传来,吕进听了她的话,身子忽然不哆嗦了,他笑着说道:“你也不瞧瞧,我是什么样的官,从九品的文林郎,芝麻大的官,无事可做,闲职在身,”
“咯咯咯,那你就是那些伯伯婶婶说的,吃闲饭的人咯?”
“差不多,但也不完全是,就像当初我被打,就是因为抓贼人,其实我并不是吃闲饭的,”
“也是,都城那么大,比你差劲的人多的是,”阿影坐在房顶上,偷笑了起来,“你知道吗?其实汴京的每个角落,我都去过,当然,我是在夜里出去的,”
“夜里出去玩?你一个女孩子不怕吗?夜里很危险的!”
阿影撇撇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吗?夜里有什么危险的,我时常跑到老百姓的窗下,听他们聊天说笑,每当过节时,我也会去人山人海的大街上,看花灯,放孔明灯,听曲游湖,根本不会有人伤害我,”
吕进听了一愣一愣的,从来没有想到,有这么一个姑娘,独自一人在夜里游玩,还玩得那么的开心,“那你真的是很大胆,我所认识的那些闺中知己,可不会做这些事,”吕进笑了起来,满心夸赞,这个大胆的姑娘,真的很厉害。
“可是,姐姐她,从未出去过,我在夜里出去,去看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听一些逸事,只是为了在白天时,能逗姐姐开心,”
这是怎么样的姐妹呢,吕进愣住了,呆呆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也许,你是为了听故事才冒雨过来的,不论,你为了什么,这个故事,我都会说给你听的,是关于姐姐的,”
听到这里,吕进一下子,心里头就难受了起来,阿影还没有真正的把他当朋友,朋友的相约与赴约,本没有任何的目的的,可是阿影竟然把他看成了怀有目的之人,可真让人难受啊。
没有察觉到吕进的片刻的不开心,阿影望了一眼院子里头的那间屋子,她的姐姐,此时应该睡着了吧……
“很多年以前,有一对夫妇,是做瓷器与绸缎生意的,常年在外,生意越做越大了,妻子也有喜了,做丈夫的,便亲自驾马车护送妻子回娘家安胎,可谁又能想到呢?
短短的山路,竟然会出现那么大的蟒蛇,蟒蛇缠身立于马前,那匹马立刻躁动不安,掉头发狂地飞奔,妻子动了胎气,后来,在冬日里早产了,早产儿的身体十分的弱,受不了一丁点的寒气,可是这位年轻的夫妇,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偏方,说是用冰块擦拭早产儿的身体,能够帮她祛病除灾。
年轻的父母信了,当晚便用冰块擦拭婴儿的身体,接着婴儿高烧不断,浑身冰冷,过了一次鬼门关,从此之后,便落上了寒疾,只要天一冷,便是无尽的病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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