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这个扔不掉的盲女,并不太受欢迎地在这个农家留了下来。
从小,我就比我的孪生弟弟闵佳俊显得弱小,看上去有些可怜。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一家子总是尽力让他吃上能给予的最好的食物,母乳几乎是供给他一人。
我呢,识趣地吃着混着稻谷的米糊成长着。
后来弟弟日常食用的白米,也是奶奶拍板,特例从制作“闵家酿”糯米的优质大米里匀出一部分的。
闵佳俊自小长得强壮,他生的像父亲的五官,肤色像母亲一样有些黧黑,只是足够的营养使他的脸色始终是染着红晕的。
渐渐长大后,他总是赤着脚在屋里和院里四处跑跳。
两只胖乎乎的小手由于老抓泥巴、摸灶灰显得黑乎乎的,两条清亮的鼻涕常挂在他黑红健康的脸上。
而我双目失明,常常呆在屋子里,白皙的皮肤由于少见阳光,加上瘦弱矮小,看上去更加苍白。
但三姐闵小秋告诉我,我的眼睛就像村头清澈的河水一样晶亮,大大的和月亮一样漂亮,睫毛就和那小扇子似的,脸色白净得像她小时候读过的《白雪公主》里的主人公。
只是个头有些太小了,她告诉我,她还从没见过有比我长得更漂亮可人的女孩子。
从能够做点事开始,我就肩负着照看家务的责任,摸索着煮猪食、喂牲畜、打扫院子,洗衣服,缝缝补补,做活的手脚又轻又快。
后来在母亲的带领下,我开始学着帮她制作“闵家酿”,需要先做出糯米、加入酒曲,最终发酵成米酒。
米酒的发酵常常是在夜晚,我总是轻轻下床,准确掌握着火候,查看着院坝里月光照耀下正在发酵着的米酒。
偶尔空闲下来,我会摸索到家附近的田野上,摸摸地上的小花和小草,感受到泥土的腥香。
看不到的眼睛不由自主地转向能够感受到太阳的方向。这个时候无比的轻松和快乐。
不过不敢耽搁太久,特别是在姐姐们都有事的时候了。
家里只有奶奶,母亲和闵佳俊,每一天我都围绕着:“饭烧没有。猪和鸡鸭喂好没有?”
“做米酒的酒曲准备好没有,给弟弟留的大米有没有单独放。”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即使我做好手中的事,不敢久留急急忙忙回家,门槛坐着拍打虫蚁的奶奶也总会白我一眼:“一个睁眼瞎子,还老爱去外边玩儿,看又看不见,”
嘟嘟囔囔的白发老太婆不依不饶:“长得瘦的那样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婆家,造孽啰!在家白吃米饭。”
我母亲倚在门框,一言不发。
到了傍晚父亲回家,姐姐们也回来了,我帮着母亲,摸索着在院子里摆上一张简易的木头桌子。
全家人就着辣豆瓣酱吃着青菜煮面条,彼此之间也不说话,大口吮吸面条发出的吸溜声和急喝面汤的咕噜声意外地响。
“妈,这不好吃,我吃烦青菜煮面条了!我要吃烧鸡!”闵佳俊不满地将面碗往前一推搡,大声叫嚷。
奶奶立刻放下筷子好言哄劝,说面条吃下明天就买烧鸡。可他不依不饶,叫嚷着竟然哭喊起来。
母亲立刻慌了,指示我:“星儿,你去厨房,在准备下次逢集的鸡蛋里摸一个,拿一个西红柿给你弟弟做个炒鸡蛋。”
我放下刚吃了一口的饭碗,应了一声摸索去了厨房。
找到西红柿和鸡蛋,点燃柴火,放下少许猪油,正准备煎鸡蛋时,不慎被脚底的谷草滑倒,整个人差点儿栽到油锅里。
我下意识得狠狠抓住灶台,被剥离年久的瓷砖划破了手背,吃痛地轻轻叫了一声
手中的铲子滑落锅中,锅里的油溅到脸上,苍白的脸顿时一块块起了红斑,我咬着牙努力忍着疼。
母亲听到动静,一顿呵斥:“有什么用啊你,叫你煎个鸡蛋都做不好,看这油溅的,一个赔钱货!”说罢一把推开我,开始给闵佳俊做西红柿炒鸡蛋。我垂着头,一声也不吭。
这时,三姐闵小秋也进来了。
她偷眼瞟了下母亲,轻轻拉着我的袖子低语道:“五妹,先去吃晚饭吧。”我仍然低着头,脚下沉重骨如钢筋。
“吃,吃,除了吃还会什么。”母亲白芝凤翻着白眼,端着新鲜的西红柿炒鸡蛋出去找她的宝贝儿子了
我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三姐,你吃去吧,我不饿了。”
三姐看了看我,出去了。我站了半晌,慢慢坐在谷草上,本就瘦弱的身体蜷缩着,阵阵胃痛地甚至想吐的感觉是什么?
这是饿吗,我也不知道。
晚间,家人都洗漱睡下,我轻轻起身,摸索来到院子里,坐在那把破旧的藤椅里望着月光的方向。
在内心深处,好像记得有那么一种清冽芬芳的香味,我也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只是感觉好像自己也并不是看上去的那么孤单。
“五妹。”三姐闵小秋搬了闵小丹做功课的小凳子,坐在我旁边:“睡不着吗,怎么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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