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原府数日,耶律光再三催促。杨炯也猜到,大概是北方辽金局势紧张逼得耶律光不得不着急,于是也不再拖延,安排好相府的人处理乘风速运的事宜后,命令毛罡出发。
太原府到真定府没有水路,按照队伍的行进速度大约要十几天的时间才能到。
七月的天气异常炎热,整个天地就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太阳高悬空中,行进在官道上,热浪扑面打来,向远处眺望,甚至能看到因为炎热而造成的光扭曲景象。战马没走多久就已经满身大汗,吐着舌头,大口喘气。
杨炯知道,再这样下去,大家非得中暑不可,于是让毛罡在附近找了个村子,准备暂时休整,等到天气转凉时再赶路。
“行章,我看这村庄好像正在举行婚礼呀。”李泌打马上前,看着远处的迎亲队伍,惊讶出声。
耶律光见此也疑惑附和:“大华的婚礼不是都在黄昏举行吗?这正晌午的举行哪门子的婚礼?”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希望咱们没有打扰到人家迎亲。”杨炯虽然也觉得奇怪,但也仅仅是附和一句后就朝毛罡走去。
“这附近就这一个村子?”
毛罡握着腰间的战刀,目光郑重道:“方圆五里都叫兄弟们看过了,就这一个村子。”
“有发现什么不妥吗?”
“村子叫桃花村,全村总共不足五十户,两百多人,今天据说是一个寡妇再嫁,所以在晌午迎亲。”
杨炯点头,吩咐道:“找村中耆老安排一下,尽量不要惊扰了他们,让兄弟们驻守在村外,安排十几个兄弟混进村里排查下。”
“是”,毛罡双手一拱,领命而去。
不多时,一白发老人拄着拐杖朝杨炯走来,只见这老人满脸褶皱,黝黑的皮肤沟壑纵横,佝偻的身躯在烈日下艰难行进,口中不断催促身边的年轻人快些,眼神中的不安让人一看便知。
杨炯下马,快步走到他身前,躬身一礼:“老伯,行经此地,多有打扰,还望行个方便。”
“岂敢岂敢!大人莫要折煞老朽,老朽可受不起大人的一礼。”老人见杨炯竟然给他行礼,惶恐之情溢于言表,连连后退,口称不敢。
杨炯知道大概是毛罡和他言明了身份,也不纠结,和声细语道:“劳烦您老人家安排个僻静之地,好叫我等休整一二”
“不敢称劳,二狗子!赶紧带大人去村东头的二妞家。”老人大声吩咐身旁的年轻人上前带路。
杨炯示意毛罡先跟着二狗子前去,自己则是慢悠悠的和这耆老并排行走。
“老人家是读书人?”
“好叫大人知道,老朽四十二才考中秀才,心知科举无望,就在这村中当起了私塾先生,这一当就是三十三年。”
杨炯见他懂礼节,说话有章法,故而有此一问。见老人家也放松下来,就继续道:“按照咱们大华的礼仪,不是要黄昏才举行婚礼吗?怎么在这正晌午就办起来了?”
老人家闻言喟然一叹:“大人有所不知,咱们桃花村这几年基本上都要在中午举行婚礼,不然,唉~~~!”
杨炯见他长吁短叹,知道这其中定有文章,开口道:“老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老人见杨炯一身正气,身着华服,贵不可言,思索一二后问道:“敢问大人,你和那真定府厢军的步军都指挥使相比,可有他的官位大?”
杨炯闻言一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直言道:“从官位上讲,本官是文官正五品,他是武将从五品,比他高半级,老人家问这个干嘛?”
“那就好,那就好,莫要因为本村的事连累大人”,老人家连连点头。
杨炯闻言更是好奇,直言道:“老人家,到底是何事?”
老人喟然一叹,悠悠道:“这步军都指挥使平时御下不严,纵容手下厢兵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不但要我们缴纳劳军税,还要欺辱村中的女子,实在是,实在是,唉~~!”
杨炯眉头皱紧:“何为劳军税?本官在京城多年,从未听过还有这个税!”
“这是他们真定府的军老爷设的税,名为劳军,实则是要我们交保护费,只有每月给他们上缴三十两银子,他们才不会骚扰我们。”
“你们哪来的那么多钱?”杨炯惊诧莫名,这个小村庄,一年的收成也就勉强能到两百两,一个月就要三十两,怎么可能交得出来?
“唉~~,交不出来就拿存粮抵扣,还拿不出来就只能变卖妻女!”
杨炯怒不可遏,高声道:“简直混账,你们可去上访?真定府的知府,河北西路的三司,他们难道都不管?”
“大人可知道,前几年我们这周围总共有五个村庄,到现在仅仅剩下我们桃花村一个了,就是因为其他村庄去真定府状告这步军都指挥使张遂宁,还没到地方就被人杀了。
随后这些村庄就在晚上被一群盗匪洗劫,死状之惨至今想来都浑身发抖,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村要中午结婚的原因,要是晚上结婚,赶上那些畜生下职,新娘可就难逃一劫了。”
杨炯冷声质问:“狗胆包天的东西,他们敢光天化日欺辱女子,屠戮村庄?”
“唉~~!他们都是晚上装成盗匪前来行凶,防不胜防。好在今天这场婚礼是我们村最后的年轻人了。老朽今晚过后就要去河北西路状告那群畜生了,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讲理的地方。”老人家的目光深邃,语气中满是决绝之意。
杨炯被带到一处篱笆院,老人家嘱咐几句房主人后转身离开。
“你是当官的?”一梳着两个朝天髻的小姑娘怯生生的问道。
“是”
“哼!我祖母说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人”,小女孩呲牙做着鬼脸大声道。
“哎呀!大人恕罪,小孩子不懂事乱说的,大人赎罪!”一老妇人从屋内跑出,一把拉住小姑娘就跪下磕头,口中不断告罪。
杨炯拉起二人,从怀中掏出几颗奶糖递给小女孩:“二妞是吧,你祖母说得对,他们确实不是好人。”
老妇人闻言浑身一震,双膝一跪就要叩头,生怕杨炯是恼羞成怒之言。
“老人家,你这一跪我受了,不是因为你们冲撞了本官。而是本官受了你的跪就得替你做主。”杨炯说着将李泌拉了过来。
“老人家,你看好了,这是当朝齐王,嫡亲皇子,今天他也受了你的跪,要是我们无法给你们做主,你拿着这块玉佩去长安找官家说理,没人敢拦你。”说着一把扯下李泌腰间的双龙玉佩,递给老妇人。
李泌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被杨炯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的贴身玉佩送人,一时间也是愣在原地。
见杨炯面色阴沉,知道是有事发生,于是也没有多言,微笑扶起老妇人安抚她不要惊慌。将两个人送回屋内,李泌才开口道:“发生什么事了?”
杨炯把村中耆老的话说给李泌,李泌听罢气得满脸通红,绕着院中的石桌来回转圈踱步,咒骂连连,似乎是无法发泄胸中的愤懑,抓起眼前的石桌边缘就要掀翻。哪知道这石桌重达千斤,他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掀得起来,费了半天劲石桌愣是纹丝不动,气得他抬脚就朝石桌踹去。
杨炯见他若无其事的坐回石桌,笑道:“别装了,疼就叫出来吧!”
“哼!”李泌惨白的脸上布满冷汗,见杨炯还有心思调笑,气得他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怎么不说话?理想破灭了?和你从那些大儒口中听到的不一样?”
“我能想到有的官员会很坏,没想到会这么坏!”
杨炯叹气道:“大华太大了,官也太多了,出现什么畜生我都不会惊讶,只是苦了这些百姓了。”
“这些国家的蛀虫全都该杀?”李泌恨恨出声。
“确实该杀,可杀了之后呢?单纯靠这些官员的良心?那下一个还会如此,甚至比他的前任还不如。”
李泌皱眉:“你什么意思?”
“你觉得荒芜的土地能种出肥沃的庄稼吗?”
“你想要改革?你疯了?你爹在任上都不敢冒然提改革!”李泌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倏的起身,语气中满是质问。
“我爹不是不敢,而是时机未到。”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杨炯站起身,悠悠道:“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做个纨绔,安心的做那相府公子,什么都不用想,荣华富贵一辈子岂不是美哉。直到现在看见,听见这些人间疾苦,触碰到真实的大华,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视而不见。”
“唉~~!以前那些老师,名士经常在我身边吹嘘大华海晏河清,时和岁稔,如今一看,相差甚远。”李泌出言附和。
杨炯转身,看着在厨房忙碌的老妇人,踌躇满志道:“这不正是我们这一代人要做的事,能做得事吗?”
李泌见他踌躇满志,也升起豪迈之情,拿起一杯茶水递给杨炯:“以茶代酒,砥砺前行!”
杨炯接过一饮而尽,茶水苦涩难以下咽,但此时的他全不在意,心中仿佛有一股无名之火正悄悄升起,它跳跃着,闪烁着,无法熄灭。
“来,见过几位贵人”
就在杨炯二人说话之时,那村中耆老拉着一对新人走到二人身前,要求他们给二人行礼。
杨炯上前扶起二人笑道:“这就是今天结婚的新人?恭喜恭喜。”
“今日是这二人的婚礼,村中难得来了贵人,老朽斗胆叫来他二人给贵人们行礼,请求二位做个见证。”老人说着就要行礼。
一旁的李泌摆手笑道:“大喜的日子就不要如此多礼了”。说着在怀中掏了掏,见没什么物件相赠,尴尬的僵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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