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人来人往,除了几个嬉笑着跑来跑去的孩子,其余人皆是神情麻木。
李安容无心去听那些时不时飘入耳畔的抱怨与咒骂,快步拐进了昏暗的巷子中,停在种着五六棵野菊的张家院门前。
墨绿的菊叶在晚风中来回摇晃,李安容俯身去看,发现一只蚂蚱趴在还没有开始长花苞的野菊茎秆上。
少年的天性使他轻轻向前迈了一步,弓着腰慢慢凑近蚂蚱,可惜还未等宽大的手掌靠近,蚂蚱一跳,不知跑到了何处。
有些失望的李安容在野菊内搜寻了一阵,但还是没有找到蚂蚱的身影,便在长叹一口气后往左挪了几步,抬起酸疼的胳膊用力的敲了敲张家紧闭的院门。
片刻后,从里面传来了张沅的质问声:“是谁?”
“是我,李安容。”李安容清着嗓子回答完,又拍了拍衣袖,他可不想在一个年龄和自己相差不大的女孩面前丢了脸面,要是再被传入夫子的耳中,又会是一场唠叨。
正当李安容揉搓着落在袖口上的泥渍时,“吱呀”一声后,张沅拉开了右侧的门板,羞涩的女孩向前迈了两步,抬起溢着无尽笑意的明亮眼眸望向李安容柔声问:“安容兄长,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来替我嫂嫂还灯笼的,前天晚上时,张越在碾场那边把灯笼借给了我嫂嫂,本该昨天来还的,但家里实在脱不开身,便拖到了现在。”李安容笑着解释完,用左手托住灯笼的底部,把垂下的挑竿转向张沅。
张沅瞥了一眼路过的邻居们,轻抬起右手握住温热的挑竿笑着讲:“我听兄长提起过这件事,他现在不在家,去了北碾场点篝火。等他回来了,我会对他说的。”
“那好,是…是你一个人在家吗?”觉得立即离开有些不礼貌的李安容随口问。
张沅晃悠着灯笼点了点头回答:“刚才有人来喊我阿翁,说是南碾场那边有人打了群架,我阿翁和我阿母便都过去了。”
“嗯,天马上要黑了,你快进去吧,你一个女孩在家,不要轻易给人开门,尤其是那些不熟悉的人。”李安容像叮嘱李安君一样轻声说着,然后在看到张沅回家后,才快步往碾场走去。
院门里的张沅倚在门板上听着“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挑起灯笼蹦跳着回了点着油灯的堂屋,她要跟张越讨过来这个曾经觉得很丑的灯笼。
远去的李安容自然不晓得张沅的心思,他现在只想着能快点走到碾场。
虽然张越已经去点了篝火,可火也只能照亮一部分,仍有大片区域笼罩在黑暗中。
夜里终究没有白天安全,他不想让宋云珠、许萱两个女人在碾场上待太久。
疲惫的日子,日复一日。
随着地里的庄稼越来越少,碾场上因为抢占石磙而打架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张福见劝阻不得,只得直接黑脸让那些打架的人家最后再用石磙,才勉强镇住了场子。接着又在碾场的西北角腾出一块地方,专门给无人帮忙的寡妇用,让她们先用连枷慢慢脱粒。
天气时晴时阴,有些害怕下雨的人家选择在十五、十六、十七这三日的月圆之夜,借着明亮的月光通宵去碾收回来的穗头。
成堆的穗头在碾场上没有可以遮雨的地方,如果因为下了大雨导致穗头发霉,就意味着一家人可能要被饿死在寒冷的冬季或者青黄不接的初春。
因为经常梦见下雨而心惊胆战的宋云珠,在把八十亩粟米拉进家里后,直接雇了二十多人去收菽。
仅用了一天的时间,便把三十七亩菽全部拉到了碾场上。
此时的碾场上已经空出了不少的位置,原先堆满了粮食的碾场南侧,也只剩下了李姓三家和新来的张福家的粮堆。
为了公平起见,四家人决定通过掷四铢钱的方式决定哪家先用石磙。
张福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他从袖子中掏了一枚四株钱后交给跃跃欲试的张沅,倚在被晨曦笼罩住的树干上笑着看张沅奔奔跳跳的朝李家孩子们跑去。
“云珠嫂嫂,我阿翁说刻着“半两”两个字的是正面,要不,谁家掷出正面就第一个用石磙。”张沅说着伸出躺在手心中的四铢钱给围着自己的宋云珠、李安君、李衍和李迎看。
宋云珠听完皱了皱鼻尖问:“那要是都掷出正面呢?”
“那就一家掷三次,谁家掷的正面多,就谁家先用。要还是有结果一样的,那就接着掷,总能比出个胜负的。”张沅扬起脖子笑着提议。
其余人觉得张沅说的有道理,纷纷主动往外挪了挪位置,异口同声让张沅先掷。
张沅蹲下身拍了拍地面,然后把四铢钱立在地面上拨动转圈,三次下来,是一次正面两个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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