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下山所走的是地道么?”江洵问道。
“是,我亲眼看着那孩子走进去的,可等到了晚上也没见她回来,我便托人去寻了山下的沄儿,问她几时让阿漓回山,可沄儿说阿漓今日并未回去过。祭祀在即,坞长便派了多人去搜寻,可时至今日也没有找到一点关于那孩子的消息。”汪秀文惋惜的说着。
那么久找不到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哪怕她还活着,但一个七岁的孩子在这个地方独自活下去的概率很渺茫,除非……
江洵沉思着捋了捋谈话的一些内容。
首先,七月十五日举行的祭祀并非是每个孩子都符合其条件。不仅要容貌长得好、脑子聪明,最重要的一点是孩子的生辰要接近七月半。这样苛刻的条件,无疑增加了寻找合适人选的难度。
其次,如果地道里真的有尸体存在,那么尸臭的味道是无法掩盖的。然而,迄今为止并未有任何发现,这意味着孩子极有可能已经逃出去了。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很可能存在着协助她或者主动让她逃出去的人。而这其中,必然有人说了谎。
最后,最值得推敲的就是那份献祭名单。这份名单究竟是谁拟定的呢?是一坞之长?还是通过投票选举产生的?那些同龄但又不符合条件的孩子被转移到另一个院子继续生活,可是一旦他们年满十四岁之后,又将会被送往何处呢?毕竟这个院子里并没有超过十五岁的孩子居住。
\"你说两个月前这里并非只有你一个人看守,那么其他的看守人员都去了哪里?\"傅霖向湘盈询问道。然而,湘盈听到他的问题后却转过头去,似乎并不想回答。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我希望你能掂量清楚,主动说和被迫说在我这儿是两回事儿。”傅霖说到此处压低了声音,“如果你想这里的孩子活,那请你乖乖配合,除了选择相信我们你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湘盈虽然心中充满了无奈,但她也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她知道,如果不配合,自己也许会受到惩罚,甚至可能还会连累到孩子们。于是,她咬了咬牙,开口说道:“那是祭祀过后没几日,有个孩子趁着晚上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溜了出去,被当晚轮值的发现并抓了回来。她们因看管不力被带走了,我寻思一连几日都没回来恐是再也回不来了。”说完,她的眼神变得黯淡。
“你为何没被带走?”
“总得有个人留下来照顾这群孩子,那群男人又怎懂的如何跟孩子相处!况且溜出去的那孩子当晚跟我住的也不是同一屋。”
“哪个孩子?”
“就是……小展。”湘盈的目光落在了最前方的男孩身上。
傅霖回头望了过去,这不就是刚刚画九爪鱼的那个么?
其余人在检查完这座宅院以后,都一致认为这院子里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于是,项阳再次请汪秀文带他们去别的地方查看。
临行前,傅霖特意和湘盈说了一句:“我们接下的任务书并非来自康郡,所以,你这几日就安心照顾好孩子们吧。”
湘盈听到这句话,先是一愣,然后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众人继续前行,偶尔会路过一两间小房子。
汪秀文解释道:“这些都是给夜里轮值的人准备的休息室。”
说着,她又提到了当地的一个组织——坞会。
据她介绍,坞会负责管理深塘坞的大小事宜,而那些轮值的人,就是坞会的成员。
这什么名字?听起来乌烟瘴气的。
江洵在心里吐槽道。
“坞会”是由村长从村子里的青壮年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在山上看守孕妇和孩子们。此外,他们还负责每天向山上运送食物和生活用品。对于这个组织是否还有其他用途,汪秀文虽然有所怀疑,但由于缺乏深入了解,所以并没有向项阳等人过多解释。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大宅院门前,这是他们在村里见到的最大的宅子,而且也是唯一有守卫站岗的地方。
“这儿就是姑娘们平日里住的地方了。”汪秀文轻声说道。
“坞会成员多吗?”项阳问道。
“其实拢共也没多少人,但在这地界儿却都是能说得上话的人。”
精挑细选?
傅霖看着门口那俩人挑了下眉,这个词是可以拿来形容门口的那两位二愣子么?
一个站没站样,一个坐没坐像的,他们坞长选人的标准是什么???
难不成只要年轻力壮就可以了?
等等……俗话说人不可貌相,万一他们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特长和绝技呢?傅霖啊傅霖,做人还是不要太狭隘了!
“如何?”项阳回头看向他们几人。
是把那两人打晕了闯进去呢,还是表明身份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呢?
仝舟冷笑了一声,跟旁边的佐元成说道:“你去。”
佐元成闻言后点了下头,径直往大门处走去。
由于距离过远,所以根本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从那二人的表情可以看出来,这次谈话似乎并不怎么愉快。正当那二人准备掏出武器时,却被佐元成迅速出手打晕,并捆在了一起。
紧接着,佐元成开始翻动那两个人的衣服,不出所料地找到了一串钥匙。他迅速将那两个晕倒的人拖到一边藏好,然后走到大门前,用刚刚找到的钥匙打开了门。
做完这些后,佐元成才终于站在门口,微笑着对他们几个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们可以过来了。
“靠谱儿。”项阳哄孩子似的对前面的佐元成竖起来大拇指。
“哼……我们济云楼就没有不靠谱的人。”仝舟得意回道,而后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走在最后的江洵听到这句话时撇了撇嘴,这个小表情被一旁的傅霖尽收眼底。
“怎么?师弟有意见?”傅霖小声说着。
“我没有,你别造谣。”江洵说完这句便加快了脚步,跟上走在前面的秦在锦。
他们本以为这个院子里的布局会和前两处孩子那住的差不多,但当他们踏进这个门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一个紧挨着一个的小房间,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每个房间只有一扇上锁的门和左上方用来透气的小窗户。
有些房门敞开着,可以看到房间里面摆放着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和一张破旧的桌子以及一个凳子,除此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由于窗户太小,阳光很难照射进来,使得整个房间显得昏暗而阴沉。这种阴森的氛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仿佛置身于一座可怕的监狱之中。
秦在锦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从未想过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于世。
“这这是她们住的地方?”林惠婵问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是,只要还有生育能力,只要对这个村子还有用处,那便要一直住在这里,日复一日又年复一年。”汪秀文平静的说着这些话。
她曾以为她是幸运的,因为村子第一次出事儿的那一年她还不满七岁,而第二次出事儿的时候她早已过了七岁。
可幸运似乎是短暂的,在她十七岁的那一年爹爹为了活命把她和阿娘都送到了山上,“回家”一词对她来说成了奢侈。
打从住进来的每一天里都会有坞会的成员来对她们说这是她们必须履行的义务亦是她们身为深塘坞女子的责任。
她觉得说这句话人就是放狗屁!凭什么她们成了那阴沟里见不光的老鼠,又凭什么罪是她们受,福却是他们享?
她才不甘心,她才不要让他们坐享其成!
她最开始趁着人换岗的时候,将床和凳子移到了窗户边,那时的她还未有身孕,身材娇小,很容易地就从窄小的窗户里钻了出来。
她并没有立刻逃跑,而是躲在窗外的一个角落里,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终于,当看守们注意力不集中时,她迅速从角落里冲出来,向远处跑去。
然而,她还没跑多久就被发现了。看守们迅速追了上去,很快就抓住了她。他们把她带了回去,先是狠狠地揍了她一顿,然后又将她房间里的床和凳子全部用长钉钉死在墙上。
坞会的人担心其他女子效仿她的行为,于是决定采取措施防止类似事情再次发生。他们将各个房间的床和桌椅都全部检查了一遍,并同样用长钉钉在墙上固定下来,以确保这些家具无法移动。
几个月后,一个陌生男人拿着钥匙走了进来,汪秀文趁其不备时将早已卸下来的椅子腿儿拿出来给那男人当头一棒。她再次逃了出去,可那晚的天太黑了,她分不清楚哪条是下山的路了。
两个时辰后她被带了回去,只是这次他们并没有打她,而是换了一种方法折磨她。他们拿出一条铁链,一头束缚住右脚的,另一头拴在了床腿上。
她的活动范围变得只有房间里的那么几步,哪怕是上厕所时也会派人跟着她。
她曾想过一了百了,可死是能换来解脱,但她的死改变不了什么,况且阿娘还在这里,所以她不能死,起码她不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
她选择了隐忍,她表现的越来越乖,她生下了一个又一个,又将他们一个个的送走,她来时一个人,走时依旧是一个人。
窗外是湛蓝的天,是流动的云,是自由的鸟,是四季轮转,是年复一年,是青丝到白发。
终于在她三十七岁的那一年她解脱了,他们允许她回家或者留在山上。
她先是回家小住了几天,而后才申请回山照顾孩童,只是在她回山的第二天早晨他的父亲和儿子死在了家中,但坞会念及她这些年的功劳以及的确没有用查到她杀害人的证据,便没有追究到她的身上。
林惠婵将佐元成手中的钥匙拿了过来,分给了其他人,打开了一间又一间的房锁。她想将她们都放出来,想让她们活在阳光下。
住在山中的人本该自由自在地吹风赏月,而非困在一方天地寸步难行。
几个人分开开锁,倒也快了些。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很少有人主动走出房门。她们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麻木和冷漠,哪怕是林惠婵同她们说话,也全当听不见一般。
“没用的,困住她们的早已不是门上的那把锁了。”汪秀文背过身去不忍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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