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皇长孙来者不善,他那个慈善堂若是仅仅赈济些鳏寡孤独还好,无外乎拉拢一些乡野村夫的民心,只要有我们在,便无足轻重,但他那个免费读书,却是在切切实实地动摇我们庐江士人的根基……”
周度心情很有些沉重,这个皇长孙看似手段柔和,但来庐江之后的每一个举动,都宛若砍向庐江豪族世家的利刃,又快又狠。
周昭沉默半晌。
“我亲自看过,他们那个免费读书,只是教一些寻常的算数以及认一些常用的字,都是一些极为粗浅的内容,成不了什么气候……”
周度知道自家阿翁不会看不到这免费读书背后的危害,而是心中锐气已失,已经完全听不进去自己的意见,索性便闭上了嘴巴,默默闭目养神。
车厢里的气氛,顿时陷入沉默。
快进家门的时候,周昭忽然睁开老眼,瞥了一眼自家这个幼子,一脸认真地告诫了一句。
“我知道你一直在跟那些人暗中接触,从今天开始,跟他们割舍干净,尽快抽身——有些产业,若是不便,可以直接舍弃……”
周度闻言,心中一紧,猛地抬头看向自家阿翁,见周昭双目微闭,面色平静,才稍稍放下心来,有些勉强地道。
“诺——”
周昭瞥了他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自家这个小儿子向来聪敏,想来应该知道这里面的利害。
庐江郡的事情,就这样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落下帷幕。
庐江郡豪门大族,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配合,出钱出力,帮助皇长孙殿下在庐江郡开设慈善堂,推行免费教育,赈济鳏寡孤独。而皇长孙赵郢,则一口气在庐江郡招揽了庐江郡近百名年轻才俊,纳入自己的大将军府,充当亲卫。
而独眼石人,也被证明,是一场别有用心的阴谋。
皇长孙殿下亲自签署海捕文书,追查独眼石人一案背后的主使者,有能提供有效线索者,可赏钱一万,良田百亩,并可免除家中三年徭役。能活捉者,晋爵三级!
消息一经传出,很快就有了回响。
有住在水泽附近的渔民反应,怪事发生之前,曾有人在附近收购了三艘破旧的渔船,当天晚上午夜时分,曾听到水泽中传来极为明显的水流声。
当时,只以为是水泽有大鱼作怪,没敢上前仔细查看,第二天就看到了水泽已经变成了一片洼地!
赵郢又让人反复找附近村民确认,证实了这个消息之后,马上让人把赏赐发了下去。
沉甸甸的一大箱子秦半两,外加一百亩良田的地契,直接送到了那位村民的家中,顿时引得众人一阵羡慕。
他们没有想到,仅仅是轻飘飘的几句话,竟然就换来如此丰厚的赏赐,顿时一个个暗自后悔,自己没有先去找皇长孙殿下领赏。
一万钱,一百亩良田,对豪族大户来讲,或许无所谓,但对于这些以打渔为生,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的百姓来讲,已经足以改变一家老小的命运。
这份扎扎实实的赏赐,很快就起了连锁反应。
在赵郢兑现奖赏的第二天,就有一家小客舍的掌柜,亲自到郡守府反应情况,说是在独眼石人案子发生之前的前两天,曾有一伙外地的商人住在他们客舍。
长相跟那位渔民描述的极为相似。
这绝对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赵郢放下手中的活,亲自让人叫来了客舍中的几位舍人,一一分开询问,很快就确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赵郢马上叫来了郡守吴芮,开始沿着这个线索调查。
从城门值守的士卒,到当日曾在客舍留宿的客人,乃至于在客舍附近摆摊的小贩,都在调查范围之内。这得感谢大秦严密之极的户籍和身份管理制度。
真要铁了心的追查,很快就能确定对方的身份。
又一份实打实的奖励发下去。
那些原本还有些犹豫,担心会引来歹人报复的庐江郡百姓,就真的是按捺不住了。一万钱就不说了,那一百亩良田,真的是可以作为传之子孙的根基!
郡守府衙,一时之间,前来反映情况的百姓竟然络绎不绝。
当然,其中大多数人的消息,根本无用,甚至跟案子都毫不相关,但赵郢吩咐接待的官吏,务必耐心接待,不可苛责百姓。
在这种宽松的政策下,庐江郡百姓的热情更高了。
谁知道自己怀疑的那个人对不对,万一对了,那岂不是发财了!
在这种全民皆兵,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寻宝似的关注之下,不要说几个躲在暗处的老鼠,就算是当年的商鞅,都逃不脱官府的追查。
这也就是距离当初案发的时间太长了,若是在当时,估计人走不出庐江郡,就得被庐江群众给当场逮住。
但即便如此,也让不少人心惊胆战。
庐江郡城外。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正沿着官道不急不缓地离开。驾车的汉子,身材精悍,若是周昭父子在此,定然能认出,这车上正是他们前几日刚刚接待过的唐先生的随从。
一直到远远地离开郡城,周围没有了行人,赶着马车的汉子,才忍不住回头扫了一眼,正端坐车中的老者。
“唐先生,那件事,原本就跟我们无关,我们何必这么急着离开……”
马车里的老者,声音平淡无波。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庐江郡已经成了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那汉子就很干脆地闭上了嘴巴,挥舞手中的马鞭,甩了一个响亮的鞭花,仿佛在发泄心中的郁气。
这对主仆,跑得利索,但也有跑不了的,在这城中,几乎是一日三惊,后悔的直拍脑门,当初怎么就得了失心疯,掺和到这种掉脑袋的事中去的。
城南,庾家。
庾家家主,拿着一卷竹简,面色阴沉地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眼睛虽然盯着竹简,但心思早已经不在竹简之上,那双眼睛,时不时地抬起,看向窗外。
一直到到了日暮时分,院子外面终于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他不由心中一紧,有些紧张地看向门外,一直到看到自己依为心腹的内管事庾忠,弯着腰快步走来,这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启禀家主,事情的手尾已经处理干净,凡是接触过的那群人的,都已经闭上了嘴巴。”
庾家主闻言,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看向庾忠的眼光多了几分赞赏。
“不错,此事你做得很好!”
庾家主说完,话锋一转。
“你这两日辛苦了,我已经让人为你准备好了车马行礼,你且先去乡下田庄避一避,也顺便休息些时日……”
庾忠脸上顿时露出感激的神色,冲着庾家主深施一礼。
“诺!小人多谢家主的体恤……”
庾家家主庾逊等到庾忠离开之后,这才冲着身后的一名身材精悍的中年男子淡淡地吩咐道。
“处理的干净点,不要留下手尾……”
“诺!”
那汉子沉声应诺,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
“他的家人呢,要不要一起处理……”
庾逊摇了摇头。
“庾忠乃是我们虞家的忠仆,不能寒了下面人的心——等庾忠走后,把他的名字,录入族谱,以家族的名誉,厚葬之,家中妻子儿女,亦由家中抚养,名下三个儿子,可以挑选一个机灵的,入府中做事……”
“家主仁厚!”
那汉子回头冲着庾逊深施一礼,这才转身而去。
……
独眼石人的事情,距离如今,时间委实远了些,哪怕是这些时日,搜集到了一些极为关键的信息,但奈何贼人早已经离开了庐阳郡,就算是赵郢,也无计可施。
他听完张良和惊的汇报,不由眸光一闪,微微点了点头。
“那些人曾经接触过的家族,可曾调查清楚?”
惊躬身道。
“回殿下,已经基本调查清楚,好像是城南庾家,有百姓反映,好像看到了那些商人,在庾家的田庄上落过脚,那伙商人离开后不久,庾家田庄上的一位无儿无女的石匠就得了怪病,暴毙了……”
赵郢点了点头,提起毛笔,在张良递过来的那份名册上,轻轻地圈起了一个名字,然后抖手递给躬身而立的惊。
“去吧,但孤要一个无可置辩的证据!”
“诺!”
惊二话不说,转身大步而去。
对惊来讲,他们最擅长的不是侦探天下,收集情报,而是“找到”陛下想要的证据!
很快,驻扎在城中军校场上的三千禁军精锐被尽数叫过来。
在惊的带领下,冲着城南,呼啸而去。
这番举动,顿时引发的城中百姓,议论纷纷,不少盯着赵郢等人动向的,更是心中一紧,彻底失去了昔日的沉稳。
“快去打探,看看皇长孙的人到底去了哪里!”
……
城南庾家。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早晨起床之后,庾逊就觉得今天眼皮直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就连看书都看不下去了。
他索性扔下手中的竹简,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在心中一点点地复盘整个事情的经过,确信所有的手脚,已经全部处理妥当,没有留下任何的把柄,这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被那位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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