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郡中缺粮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现在外面人心惶惶,很多人担心官府会叫停慈善堂,并催还借贷出去的粮食,甚至就连军中也有些人心不稳了……”
即便早已经知道了皇长孙的安排,但事关重大,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错,李由还是忍不住有些焦虑。
不要说这段时间,慈善堂全面启动,青苗法推行,大量的粮食从府库里面流出去,单单就他从咸阳带出来的这三千多人,人吃马嚼,每天就是上万斤起步。
以会稽郡本来就勉强维持的家底,哪里经得起这种程度的持续消耗?
能维持这么多天,那都是因为赵郢有便宜行事之权,让人直接动用了军粮。
正如李由当初所言,一旦慈善堂全面运转,会稽郡本身的粮食就难以维系,如今郡守府的粮食已经进入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数值。
赵郢微微点了点头。
“行了,差不多也到火候了,发布以盐引换取存粮的公告吧……”
说到这里,见李由还在那里犹豫,知道他还在担心这件事自己能否做得了主,朝廷会不会怪罪,不由笑了笑,随手从面前的几案上抽出一封公文,递给了李由。
“你不必担心,此事,我早已经令人告知了陛下,这是他老人家前几天发来的公文,你可以看一看……”
“臣不敢……”
李由嘴上说着,双手却老老实实地接了过去,看了一眼,见上面确凿无疑地盖着始皇帝的印信,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好,臣这就下去安排……”
……
继慈善堂,青苗法,鼓励地方大族,按照朝廷规划,自建沟渠之后,又一个更加炸裂的消息,轰动了整个会稽。
“你说什么,朝廷允许我们会稽郡大族富商以粮食换取盐引!”
诸家书房。
家主诸璋有些忘形地霍然起身,看向专门负责盯着郡守府前公告的长随诸通。
诸通用力地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页纸张,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自从皇长孙发明了皇孙纸之后,这种廉价又方便的纸张,很快就风靡各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取代了原本的竹简和木简。
虽然很多大户,对这种新奇的东西抱着抵触的心态,在正式场合,以及记录一些比较重要的文书,比如地契之类的时候,还是坚持用竹简,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使用这种看上去并不怎么结实的“皇孙纸”。
“小人唯恐学不清楚,耽误了家族的大事,刚刚对照着公告,逐字逐句抄写下来的……”
诸璋赞许地点了点头。
诸通这些年来,能一直随侍在身边,就是因为他这种严谨细致的性子,办起事来让人放心。
诸家能成为诸暨县第一大族,除了祖上与楚王室有殷亲关系之外,就在于他的手底下,掌握着几个产量颇为可观的盐场!
这些年来,虽然大秦实行严格的盐铁专营制度,但奈何,只要有高额利润的地方,就有人敢铤而走险。
更何况,会稽郡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
只要殷通和龙泽两个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盐铁专营就等于一纸空文,在这种背景之下,当地的豪门大族,谁家不多少沾点私盐的生意?
其中就以诸家为最。
这种局面,一直到公子将闾调为会稽郡尉,负责起会稽郡的缉捕统兵之责,这种风气才算是稍稍收敛。但并没有消失,而是变得更隐秘了。
但贩卖私盐,这可是掉脑袋的大事,谁家不如履薄冰?
甚至都做好了断尾求生的心理准备。
不少人家,当初支持项羽叔侄,暗中勾结匪类,做得便是这万一的准备。一旦被官府追缉,便遁入山林大泽,投靠当初暗中资助的山贼盗匪。
而这些人的名字,也不会再在家族中出现。
原本,这就是一个无解的困局,但现在皇长孙这一纸公文,却让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就是拿下盐引,拿下足够的盐引,每年从官方的盐场拿下足够的食盐,自家的私盐便可以摇身一变,贴上官方的标签!
诸璋看完之后,当即召集族中老人,把这份事关家族前途命运的公文拍到他们的面前。
“现在,我要求你们,马上调集家族所有可以调集的资金,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这些盐引,至少要拿下这些盐引的三成,甚至是五成!”
“诺!”
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当即轰然起身,各自出去准备了。
诸家虽然家大业大,产业众多,但是想短期内筹集足够的粮食,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各家家族互不相让,就更不容易了。
只能是,谁下手早,谁沾光。
现在就看大家的反应速度了。
……
“家主,单凭我们龙家自己的存粮,恐怕拿不多少份额,我们必须马上行动起来,去城中找找那些关系比较密切的家主,暂时借调一些,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龙家。
一个身形圆润的老者,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
“家主,我跟许家,吕家,周家,吴家这几家还算有些交情,不如就让老夫亲自出面,去讨一个人情……”
龙蠡点了点头。
“可以,不过,七叔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机会当前,没谁会不想插上一手,许家,吕家,周家和吴家这些人,之前之所以依附我们,只在于他们没有盐场——如今有了机会,他们怎么可能放弃……”
说到这里,龙蠡目光一凝。
“我们必须把重心放到乡下去。除了七叔之外,其余所有人,马上调集家族中所有可以调集的资金,去乡下,连夜去,去找那些当地的小家族收粮食,价格可以给的高一点,不要吝啬些许钱财,只要盐引的事情做成了,以后多少钱都赚回来了……”
“诺!”
龙蠡在龙家的威望很重,他这命令一下,就连刚才主动请命,要去许家、吴家等家族去借调粮食的七叔,在门口琢磨了一下,也调头去了乡下。
他很明白,龙蠡说得很对,那位皇长孙的一纸公文,已经像一块巨石落入湖面,必然会引起会稽郡各大家族的一阵明争暗斗。
类似的场景,不时在各大家族上演,自觉有能力在这件事上分一杯羹的,无不铆足了精神。
就连虞家也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是,虞家又为了谁去收购调集粮食起了争执,折腾了一下午,等到勉强定下人选,已经到了当天的夜里。
虞让满脸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且散了吧,三叔你们记得明日尽早动身,不要吝啬钱财,能多收一份,就多收一份,现阶段,什么都没有粮食重要,只要粮食能收上来,花多少钱,都是小事……”
虞颂有些敷衍地点了点头。
“放心,老夫活了一把年纪了,这道理,我自是理会的……”
虞颂把话说到这份上,虞让也只能选择相信,不然又不知道要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结论。只希望自家这个三叔,关键时候,真的能顶得上去,千万别再出了什么差错。
结果,在与家主虞让交锋过程中再胜一局的虞颂,心情大好,当晚留宿在刚刚纳的两房小妾房中,庆贺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觉醒来,早已经日上三竿了。
出了门,见家族中几个管事,已经一脸焦急地等候在外面,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旋即他便板起脸来,神色不快地呵斥道。
“我平日里,怎么教导你们的,每逢大事,要有静气,你们这就坐不住了——老夫今日其实就是故意考验考验你们,看看谁能稳得住心性,结果……”
虞颂一边摇头,一边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老腰。
这副做派,让原本等得有些心浮气躁的管事,就跟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似的,瞬间就泄了气。
“三叔公教训的是,是我们的错……”
“三叔,您用心良苦……”
“……”
看着众人纷纷认错,虞颂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还不错,懂得知错就改,也不枉老夫教导你们一番……”
等虞颂洗漱完毕,又吃完早饭,坐着马车,离开虞家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晌。在工地上亲自监督着沟渠修筑的虞让,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气得不由眼前发黑。
但也只能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情绪。
虞家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可以安心的修筑沟渠了,决不能因为这点事再与三房那边有什么冲突,不然一旦三房那边彻底的撂挑子,自己可就真的无法跟皇长孙殿下交代了。
对于外界的这些纷纷扰扰,都是意料之中的事,赵郢并没有去关注。
因为对于会稽郡而言,还有远比这更紧要的问题,需要处理。
会稽郡,郡兵大营。
赵郢的到来,让这座大营瞬间沸腾。
或许,在普通百姓眼中,皇长孙就是一个仁而爱人,非常聪明,又非常善于打仗的年轻人,但在这些经历过六国纷争,从刀山尸海中走出来的老兵而言,皇长孙殿下就是一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神!
故而,当赵郢在兵校场上一出现,下面顿时响起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殿下万胜,殿下万胜!”
一个个看向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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