霄宗死后不足半月,从王就紧锣密鼓的准备登基,翰林院给他拟了一个尊号:‘仁应’。从王很满意,觉得仁字与自己甚是相符,毕竟自从他坐上宝座以来,还没杀过人呢。
他厌恶自己的王爷称号,从,意味顺从,父皇的意思是,让他做一直听话乖巧的狗,不能生出一点夺权之心,随时臣服于衡王,做权下之臣。
可他是中宫嫡子,本应该是尊贵的太子!
父皇是何等恶毒啊,为了打压他,竟给他一个“从”字这么羞辱人的封号。
他的父亲让他和他的母后,乃至外祖一家,沦为全天下的笑柄。好在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真是死的好,死的妙!
从王在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心中仿佛一把火在燃烧,无端的将他烤得心焦燥热。他从床上翻下,推开门叫来侍卫。
“去杀了他!”
衡王只要活着一天,就是祸患,是他从小到大都翻不过去的高墙。
月朗星稀,清风微拂。
衡王府。
一个少女推开窗,从善如流的潜入房中,却见少年端坐在桌前,神色凛然,一双锐利的明目看向她。
“坐吧。”
少女笑嘻嘻,借着月光坐在他面前。
“差不多该动手啦,你不会想看着他登基称帝吧?”
少年:“母妃呢?”
“敲晕送出宫了。”少女摆摆手,看见他眉头皱起来,颇有些无奈道,“我也不想啊,可我又劝不动她,就这样吧!”
少年沉吟片刻,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语气淡淡,“瘦了。”
“你吃十天馒头咸菜试试。”少女怒呼,柳眉横竖,张牙舞爪,“要不是我有先见之明,偷藏了一被窝的馒头,早就饿死个屁的了!”
“抱歉。”他低眉敛目,确有些愧色。
“好哥哥,很用不着抱歉,因为欠我的你都要还回来。”少女笑意炎炎,眉目张狂肆意。
“走吧。”
黑夜之中,一高一矮两个人影从王府后门离开,早已等候已久的马车中,太常卿的侍从掀开门帘。
“王爷,主人在等您。”
衡王和他的残暴的父皇、奢靡的妹妹、祸国的母妃都不同,他为人清正,刚正不阿,若不是被至亲连累名声,其实是比从王这个庸碌之辈更适合当皇帝。
太常卿侍郎本是衡王的老师,后因为反对霄宗诸多行径,被罢免官职,闲赋在家。期间,他暗中寻找志同道合的同僚,最后为禹国百姓争取一个光明的未来。
但为了这一天,许多大臣隐忍多年。
太常卿的府邸。
几个大臣看着少女大喇喇坐下,纷纷无声的往那面容沉静坚毅的少年看去。
“看什么看,我哥哥坐得,我便坐不得?”芳菲坐在衡王身边,对几个大臣怒斥道,“没有我,能有你们今日吗?是瞧不起我的言行,还是瞧不起我是女子?有什么不满尽早说来,省得日后多费口舌!”
沈太尉连忙打圆场笑道,“公主殿下是哪里的话,殿下深明大义,羸弱之躯却为了大事甘愿在宫中受尽从王刁难,我等敬佩。”
有人说双生子心有灵犀,在娘胎时,他们的心脏连在一处,一起跳动着。
旁人不知道沉默古怪的衡王究竟有着怎样的野心,也不知道他对父亲的暴行乱政是多么憎恶,更不知道他成堆的诗书里夹着艰涩难懂的国策战论。
心思深沉的少年,发现了齐皇后对他的父亲下毒,却暗不做声,一边助力一边等待他父亲的死亡。
芳菲知道他的心思,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而他也知道,那个少女并不像她表现的刁蛮任性,谈笑之间就能顺手帮他抹平留下的瑕疵祸患。
如果有人当明君,有人做佞臣坏蛋,那个明君一定是他。
坏蛋嘛。他瞥了一眼身边的少女,目光幽深。
这一夜,衡王府失火,窜天的火焰将屋檐横梁烧穿,浓烟弥漫中,衡王府轰隆隆崩塌几座房舍,其中衡王的听雨阁烧得最厉害。
一具具尸体被从废墟中抬出,黢黑烧焦的尸体中找不到一具与衡王身份相符的。
胆小的从王被吓得魂不守舍。
皇宫内,数百名武功高强的守卫把他的寝宫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可他依旧辗转反侧,一整夜一整夜的睡不着。
不仅衡王跑了,芳菲和襄贵妃也溜得无影无踪。
朝堂上逐渐有大臣对他不满,他们非要调查出衡王府失火的真相,以沈太尉为首的文臣频频施压,逼着他不得不将登基日期一再放缓。
天时地利人和,都被毁于一旦。
芳菲和襄贵妃住到了田间农舍里。
娇贵的小公主挽起衣袖,亲力亲为的服侍亲娘,她小心翼翼的问,“娘亲,你的人生可有什么遗憾?”
萧姮缓缓转头看向她,麻木的眼神中露出一点清亮,她喃喃道:“回家,我想回家。”
二十年不见,远在百代的亲人故友不知是死是活,她的母亲应已白发苍苍,垂垂老矣,她少年时的爱人,遁入空门,此生再难相见。
百代还是那个百代,可她的家还在吗?
芳菲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慰,“娘亲且再等等,我一定帮你了却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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