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筹备婚礼的来家惹了麻烦。
老来老婆描述有误，装修师傅不仅仅脸破了相，其实是那块木板的尖角戳了眼睛，伤到师傅的眼球。而递板子的人正是来师傅。某个瞬间，两人配合不当所致。
装修师傅是个小伙子，也快要结婚了，脸上带着疤痕不说，眼睛还出了问题，需要转到省立医院治疗。
治疗是个无底洞，小伙子家人不依不饶。老来家这次损失大了。
来师傅上班时跟汪芳说说心里话，他最近又工作还加为儿子婚事操劳，他这把年纪有点吃不消，那天干活也是有些恍惚。
汪芳对来师傅充满同情。她亲眼看到来师傅大事小事都揽过来，在婚礼的千头万绪里，他老婆是个甩手掌柜。
那天汪芳缝被子忽然断了线，这也是历史上头一次，而且是当着老来老婆的面，让她本来脆弱的小心脏受到了打击。
汪芳赶紧圆场：你家不是姓来吗？这叫两路来财，两路来喜。
老来老婆的脸色才算缓和。
但老来老婆的忧虑，像个瓢，按下去，又浮起来。
2
这天休息，还有最后一床婚被要做。汪芳自掏腰包买了最新的红线，就怕老手失手。上次她已经把好词用完，再断，两路不来祸，也来锅。
来师傅两口子这天要去省立医院看那位伤了眼睛的小伙子，也顺便就此事谈个价格。儿子的婚期越来越近，不能让这件事再牵扯太多精力了。
临走，老来嘱咐汪芳看顾一下傻儿子和小芳。虽说越南姑娘已经会做简单的中国饭，但儿媳妇终究还没正式结婚，心里总有那么一点不踏实。
汪芳让老来两口子放心，她中午会在来家做午饭，和孩子们一起吃。
做被子的地点仍然在客厅里。汪芳听见小芳先起床去卫生间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小芳又回到卧室。来家傻儿子被小芳揪着耳朵从卧室带到卫生间。
小芳在老来两口子前面改了小便不冲厕所的坏习惯，在未婚夫面前，依旧两泡尿一起冲。
汪芳扭头看见小芳揪着傻儿子耳朵的一幕，像她小时候看见搞批斗的一样。觉得小芳在老家伙面前低眉顺目，背后又显出相亲那天的野性来。
她暗暗想，来家这个儿媳妇要是呆久了，也是个厉害茬。
很顺利地缝完被子，红线再也没有断。
临近中午，老来还打来电话，问家里的情况。汪芳汇报说已经做完被子，马上去厨房做饭，孩子们都在自己屋里没出来，很听话。
老来又说省城那边的情况有点不太顺利，但他不想找律师，打官司太费精力了，还是想尽量私了。
汪芳安慰了他几句，两人就把电话挂了。
汪芳在来家厨房利用冰箱里的现有资源，准备整出四个菜来。锅里的肉开始欢快地咕嘟着，香味逃过油烟机的轰鸣，溜到外面来。
很像偷情。
这时候，厨房的门忽然被拉开，小芳脸红红的，急急地叫着阿姨。阿姨两字是她最准确的中文发音，大约平时叫老来老婆阿姨练出来的。
因为着急，她中文里夹杂着越南话，似乎在说傻儿子，汪芳听不明白。小芳就拉着汪芳的手，示意她出来看看。
汪芳关了炉子的火，跟着小芳出了厨房。
3
小芳把汪芳拉到了老来的书房。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靠墙的书橱和电脑桌，墙上还挂着一幅字画：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汪芳觉得那字比她爷爷写得差远了。
傻儿子正在看电脑，一边看一边嘿嘿傻笑。
小芳指着电脑屏幕，示意汪芳也看看。
汪芳不看则已，一看辣眼睛。原来傻儿子在看黄片。
不是洋鬼子和东洋鬼子的，是中国人的动作片。
小芳比划着说什么，傻儿子回过身来，小眼睛闪闪的，要拉小芳一起看。
小芳瞪圆眼睛，扬起巴掌，做了假打动作，那傻未婚夫脑袋一缩，又盯上了电脑屏幕。
年轻人看片也正常，据说还有行将朽木的老头子也看小萝莉呢。
人人有偷窥欲望，汪芳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惊了一下子。
画面上，那女的脸模模糊糊，男的却有几个特写镜头，很像薛可用。
再一看，房间的床，床头挂画，分明是新干线宾馆房间的样子。
那女的，不正是李鱼吗？
薛可用和李鱼拍了动作片，难道是给傻子看的吗？
汪芳把小芳叫出去。详细问话。
小芳的描述里，傻儿子最近睡觉时对她动手动脚，又摸胸，又骑马，但还是不得要领。他身体太重，像大象压着兔子，几乎把兔子压扁。兔子就掐大象，掐疼了，兔子才脱身。有一次她跑出去上洗手间，差点跟未来的婆婆在黑夜里拥抱，老来老婆神秘地出现在他们房间门口，貌似在听房。
小芳心情不爽。就问未婚夫，谁教的？怎么突然开窍了？
傻儿子回答说看了爸爸电脑的小电影。
今天，两个老家伙不在家，傻儿子把小芳拉到书房里，熟门熟路地开了电脑，让小芳也一起看电影。
汪芳在一片错愕中。
吃午饭的时候，傻儿子还一个劲儿地痴痴笑。
汪芳就套傻儿子的话，这才得知，是老来教儿子看的小电影。傻儿子以前会用电脑打简单的游戏，对于自己喜欢的动作片，也学会了自行播放。
4
长久以来，老来是汪芳心目中中年男人的一股清流。如今，这股清流奔腾着流向浑浊的大河。
生活是一场幻灭连着一场幻灭。
成年人并不多悲伤，只是有些小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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