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汪芳到了约定的地方后,吓了一跳。
原来这是一家老上海风格的豪华酒店。院内的停车场里,全是豪车。档次如此高的酒店,自助餐自然价格不便宜。
刘大吹打扮干净体面,在门口迎接汪芳。
见老婆来了,照样嘿嘿一笑。
但汪芳觉得这次嘿嘿和以往的嘿嘿不一样。
汪芳:老刘,你抢了银行?咱不带这么浪费钱的。
刘大吹:芳芳,咱一不贪污二不腐败,就是住小旅馆省下的银子请你的。放心吃。
汪芳半信半疑,跟着刘大吹往里走。酒店富丽堂皇,随时有人对你点头哈腰,刘大吹腰杆挺直,像旧社会多收了几斗粮食的地主。地主婆汪芳则有点诚惶诚恐。
汪芳觉得像走迷宫一样,刘大吹看起来轻车熟路,好像是这里的熟客一样。
终于来到餐厅。
就见刘大吹拿出房卡来登记。他住309房间。
汪芳更纳闷了,刘大吹不是在小旅馆蒸包子吗,怎么住上了五星酒店。
但是这样的场合,她也不好问,就跟着刘大吹往里走。
2
高档自助餐厅真是应有尽有,海鲜区都是汪芳从来没见过的虾和蟹。这样的自助餐,刘大吹就是捡了一百万,也算计那包方便面的贵贱。
服务员把他们引到墙角的一桌。这里是半私密的包厢。
落座后,汪芳问刘大吹:你不说怎么回事,我是不会吃饭的。
刘大吹:老婆,我有个心愿,就是请你去我当兵的海岛住五星酒店。但是,你来了上海,这个心愿暂时实现不了,所以我就想在上海圆梦。
汪芳:五星酒店的方便面可以随便吃吗?
这是夜话里刘大吹吐露的真言,老婆这么一说,他的脸皮微微一麻,但很快坦然如常人来这世上,没有人经得起推敲。有人敲出几个跳蚤,有人敲出一腚屎。
刘大吹:芳芳啊,你是个老实孩子,老实人总觉得自己不配享福,只有吃苦。不就是个自助餐吗,你跟着吃就行了。
汪芳:老刘啊,没本事兴风作浪,咱就当个老实人,起码心里安顿。你说吧,钱从哪里来的。
刘大吹:芳芳,你就是不信我有这本事请你在五星酒店吃饭?好吧,从大街上捡的。捡了一万块。
汪芳:胡说,这年代,动不动就转账,傻子拿着一万块砸你。
刘大吹脸上挂着一抹受伤的小表情,他从钱包里拿出银行卡,晃了下,说:单位里刚发了半年兑现奖,一万块,可以让我住两三晚上海的好酒店了。我刘大吹这辈子不只会吹,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芳芳,我最痛心你对我的不信任。
刘大吹所在的国企,效益不错,经常巧立名目发钱。以前有年终兑现奖,现在有半年兑现奖?一张银行卡亮出来,汪芳也不是提款机,看不见里面钱的走账。但刘大吹的态度是真诚的,受伤的。
汪芳觉得自己对他的不信任逐渐积累成蛋,大约连他偶尔做点真诚的事,都贴上偏见的标签了。
刘大吹有一点看透了自己,就是她觉得自己不配享福,只有吃苦。
好吧,放下戒备,先享了今夜的福。
3
美食美酒美景还有美好的环境和体面的人,这晚的福享得圆满。
刘大吹也借着这个机会,给老婆献了不少殷勤。汪芳享受了电视上女明星享受过的剥虾待遇,吃了尊贵的鱼眼睛,以及艰难弄出来的蟹腿肉。
刘大吹说,真正会吃的人,不是抱着肘子猛啃,而是吃精华的地方。
他借着一杯杯下肚的洋酒,跟老婆说起那过去的事儿。这是两人以前搂被窝经常聊不够的话题。这个抠门的男人,打算借着这顿昂贵的饭,和老婆重修旧好。
人心都是肉长的。汪芳恍惚间觉得,婚姻这辆破车,可以加油修整,还能再咔嚓咔嚓上路。
刘大吹对那些免费的高档洋酒难以招架,每种尝一点,点点滴滴,人也飘飘欲仙,醉了七八分。
饭后,她扶刘大吹回房间。
汪芳认真地看了看五星酒店的房间长啥样,就像看见一个绝色大美女,心里感叹:她娘究竟是怎么把她生的这么好。
而在五星酒店房间,也会想:到底堆了多少钱,才能把细节都做得这么好。
钱真香啊。
刘大吹因为喝了各种洋酒,嘴里也不再说吃饭不香拉屎不畅了。而是吐着洋字,对汪芳说:please普利斯这,普利斯那…
普利斯阳台,好大啊。阳台还有沙发好舒服啊,要是下雨会不会淋了。普利斯超大冰箱,里面应有尽有,都是免费的,我的肚子还能搁下一瓶洋啤酒。哎呀芳芳,我们不谈吃的喝的,太俗气。普利斯你看墙上的画,这个洋女人的嘴巴真大,嘴大吃四方…哈哈,又说到吃上来了。
说到吃,最好吃的难道不是酒店的方便面吗?刘大吹嘴里不说普利斯了,满房间里到处找方便面。
他像个陀螺,找了一圈,一包方便面也没找到。刘大吹颓然趴倒在酒店的大床上,呜呜哭起来。
汪芳:干嘛哭。
刘大吹:没有方便面了,这日子咋过啊。
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伤心。
汪芳心里一阵难过。穷掉裤衩的人,一生活都在恐惧里。因为酒店不常住,方便面却是寻常食物。刘大吹喝醉了,那些假装体面的原型就毕露了。他骨子里,是个可怜人。
汪芳趴在刘大吹身边,拍拍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你想吃方便面,我们出去买,不远处有个大商场,我给你买一箱带回家。
刘大吹不哭了,一把搂住了老婆。
到上海以来,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肌肤之亲。其实在a城的岁月,他们的身体和心早就远了。
老婆的怀抱依旧柔软。这似乎才是人生安全的归属。刘大吹心里是有些卑微的。他小声问老婆,浴缸很大,我们一起洗鸳鸯浴吧。
汪芳犹豫了片刻,说:不了,我跟阿飞太太说吃完饭就回家,她半夜起来吐,我不放心。
刘大吹说:就一晚,第二天我就回去了。就算旧社会资本家的佣人,也有请假的时候,何况现在是新社会。你给阿飞老婆打个电话。
汪芳没打。她除了不放心夜里狂吐的阿飞太太。还有,她心情复杂。禁欲是一种瘾,久而久之,她并不渴望男人。她宁愿和自己对话。
刘大吹一骨碌,拿起自己的手机对汪芳说:你抹不开面子,我打。
4
汪芳:你给谁打,你怎么有安妮的电话。
安妮是阿飞的太太。
刘大吹:我没有什么妮子的电话,但我有阿飞的电话。他不是在杭州出差吗,我打给他。
汪芳更诧异了:你怎么有阿飞的电话?你咋知道他在杭州出差?
刘大吹笑起来:芳芳,你男人不只是会吹牛,还不用交税呢,甚至不用花钱,就住五星酒店呢。你等着,看看我怎么跟阿飞请假。当年,他是我手下的小兄弟,他和陆致礼,见了我恭恭敬敬叫大哥。如今瘪三变大款,但我还是他大哥。
说着,他果真拨通了阿飞的电话,并且开了免提。
传来阿飞的声音:大哥,这么晚了,还没睡。
刘大吹;还没呢,刚吃完饭。
阿飞:住的吃的都好吧。
刘大吹:谢谢兄弟给大哥面子,让我住这么好的酒店。等你回a城,我请你当年你最爱的新疆大盆鸡加皮带面。
阿飞:好啊大哥,谢谢你。还有啥事呢。
刘大吹:兄弟,我想给你嫂子请个假,今晚让她留在酒店跟我夫妻团聚。她说不放心你媳妇呢。
阿飞:没事儿,你们夫妻团聚也是人之常情,我跟安妮说一声。
刘大吹又开始拽洋词了:三克油,拜拜。
听完电话,汪芳不动声色地问:你还挺有本事,咋打听到阿飞手机号的。
刘大吹:这还不好办,跟陆致礼啊。阿飞发达了,跟陆致礼也断了来往,但陆致礼手头有阿飞的电话。陆致礼前老婆乔麦不是阿飞的会计吗,你俩还有联系吧。
汪芳来上海后,跟乔麦见过一次面。她到阿飞家做工,还是乔麦牵线的功劳。
但她没有心思告诉刘大吹这些。她的心浸在在懊恼和悲哀里。他的这些小动作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刘大吹根本没有什么半年兑现奖,而是耍了小聪明,拐弯抹角找到阿飞的电话,让阿飞安排了他在上海的住宿。
而阿飞之所以吃他这一套,还是因为看汪芳的面子,权当给汪芳的一个福利。
5
刘大吹打完了电话,把衣服脱光,在穿上酒店尊贵的浴袍前,把胯下的二两肉哆嗦了一下,证明自己还有撬动地球的能力。
好像没有翘起来,还是软塌塌的。是不是墙上油画中的大嘴洋女人影响了自己?一会儿办事,把那女人的脸找块毛巾盖上。
他这样想着,愉快地提高了嗓门:芳芳,让我们度过一个美好的五星酒店的夜晚吧。来,喜刷刷喜刷刷。
他已经完全忘了方便面的事儿。
汪芳:五星酒店有一点服务不到位。
刘大吹:啥?
汪芳:除了缺方便面,还缺个搓澡的。老刘你若是不嫌弃,我来当个年老色衰的搓澡工。
刘大吹哈哈大笑,早些年夫妻间讲笑话的常态又来了。
酒店的浴缸很大,完全可以容纳两个人洗鸳鸯浴。
刘大吹就如同一条大鱼进入浴缸,把花瓣惊得乱窜。
他枕着浴缸的边缘,温暖香薰的水温柔抚摸着中年的身体。他发出舒服的需啦需啦的声音,就像小时候吃到了死猪肉的那种满足。
他觉得今夜之后,他的人生的一切黑洞,都将治愈。即使回到小城和a城,他依旧是库房里的一只老耗子,但至少挺起了脊梁。
老婆随后进来。居然没有换上睡袍。
老实人就知道给人卖命,她是跟着他享福的。但是她身上有狗一样的品质,有点倔,但永远忠诚。是老婆的最佳人选。
老婆果然化身搓澡工,给他搓澡。
她的手法总是那么舒服。以往她给他按摩,每当身体舒服的时候,老二总是有反应的。
但是这次,老二在水里成了缩头乌龟,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刘大吹心里恐惧的。胯下雄起的二两肉,是他的骄傲。
刘大吹于是请求老婆给他按摩那里。
汪芳故意问:哪里?
刘大吹一把抓过汪芳的手:让你舒服的地方。
汪芳:好好好,我挽挽袖子,袖子都湿了。老刘,你闭上眼。
刘大吹于是乖乖地闭上了眼,等着老婆挽好袖子,改变按摩路线。从前的闺房之乐,他们有这一项。
汪芳的确挽了袖子。她双手忽然摁着刘大吹的脑袋,一把把他摁到水里。
由于这个动作来得突然而有力,刘大吹整个身子沉入浴缸。
他想喊想叫,一张嘴就是喝水。那种在洗澡堂子里快要窒息的感觉又来了。原来五星酒店的洗澡水也是大澡堂子的味道。
汪芳觉得自己疯了。她想不出别的办法来教训他,把他摁到水底看他挣扎的窘迫,她的双手更有力了。谁说她是良家妇女,内心勇敢反叛,该出手时就出手。
抬眼,她看到镜子里那个满脸通红的女人,眼里有杀人越货的兴奋,连雀斑都如此生动。
真的就这么轻易地杀死他吗?
她把手松开了。
6
刘大吹扑棱着浮出水面。
趴在浴缸边缘大口吐水喘气。
汪芳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他。
良久,刘大吹整理好自己,恼怒道:芳芳,你这是干嘛,哪有这么开玩笑的。
汪芳出奇地冷静:不是开玩笑,就是想让你尝尝五星酒店洗澡水的滋味,好喝吗?和咱们那里大澡堂子差不多吧。但愿这次后,你长点记性。
他一定在夜话里说起那次在澡堂子里差点淹死的事。
他以为夜话的录音消失了,但是在王芳的脑子里。
刘大吹哭丧着脸:芳芳,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对你可是真心的。我舔着老脸讨好你。
汪芳:你讨好我干嘛敲诈阿飞?人家是有钱,与你什么干系。所以你修补我们的关系都要算计,毫无诚意。本来,我是想和你好好过日子的,我给了你一次次的机会,但你给了我一次次的失望。到头来,就一句话,狗改不了吃屎,我就不陪你吃屎了。咱俩离婚吧。
刘大吹:离婚?你是不是早就做这个打算了?从你给薛可用递刀那时候起?
往事一下滚滚而来。她要去做第三次化疗前,遭遇丈夫的背叛,而且被人押着在她面前羞辱他,也就是羞辱她自己。那时候她没有力气想离婚的事,就是恨铁不成钢啊,他怎么作成这样难以收拾的局面呢?
他之所以追问到薛可用还活着时候的事儿,也许他并不觉自己有错,而是觉得世界上有那么小偷,为什么他如此不幸被逮着了。
所以她说一千道一万,他是不会明白的。
于是汪芳说:凭我不爱你了。
爱这个词,是中年夫妻羞于说出口的。汪芳竟然说了。
刘大吹硬挤出一声哈哈,问:爱?爱是什么。有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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