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芦筑的时间过得格外快,就像一幢桃花源,替她挡了外头的寒冬风雨。
十一月底的乌云密布散去,如今眨眼便已过大半,已是十二月下旬了。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过着,偶尔叶君尧也会死皮赖脸的赖着不走,名为诊治,实为周应淮私下托他帮忙照看舒岁安,毕竟他也不能真做那撒手掌柜避世于此,还是要回去市区处理若干事务。
住了一段时日,小芦筑的佣人们都喜欢与小主子相处。
那小主子便是舒岁安本人。
周应淮是主家,平日里生人勿近的,与旁人亦不会多言一句,交代事务也多为交给身侧的程军一手操办。而舒岁安确是那融冰之人,一向不好靠近的主家见她时,都会和颜悦色了几分,故而他们私底下便唤舒岁安小主子,她的话最好使了。
性子本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加之她虽少言少语却偶尔也会与她们一起劳作,空闲时帮着秀华姨处理餐食,跟着学上那么些皮毛,宿在此,她也拿不出什么贵重的回馈,毕竟周应淮自小便见得太多珍宝猎奇,故而她只能略尽绵薄,做上一两道菜肴给他品尝,但每每尝试,失败居多,要么偏甜,要么偏咸,要么太过于寡淡,但每次周应淮都会吃完,他不忍浪费小姑娘的一番心思。
而仆从们都格外喜欢逗弄性子好的小姑娘,在庭院晾晒被褥时,常溅些水花去她那儿,她也不会生气动怒,绕着轻飘的被褥,互相追逐,小年轻们年岁都不大,打打闹闹的,从书房朝下看去,冷清的院落倒也有了些许人气儿。
而原本清冷的庭院,周应淮还命程军专门遣人置了坐藤秋千架。天气好时,舒岁安便会拿着书在秋千上细细阅读,偶尔刺眼灼目落了泪,还会不肯回屋,用她的话来说便是晒晒霉气,养养精气神,故此周应淮不敢苟同,她这般晒,人没养什么精气神,倒是容易忘了时间打了盹睡过去,还会时常逮到她盖着书本,懒洋洋的合着眼的浅睡。
夜里,佣人们放置了火盆在院里烤火,无事的时候,他们会在火上煨上芋头又或是甜薯,主家烤火,他们烤食,一举两得。小芦筑里有了舒岁安后便没有那么多规矩,周应淮也不会刻意拘着下人们,毕竟是歇息时间,他并不是冷血的雇主。因此,二人有闲情雅致之时,便在院落里烤着火仰头观星看月,周应淮博学但对于星座却只有西方神话,舒岁安听他讲他知道的西方神话,而周应淮也会静静的听舒岁安说她所知的星座玄学。
而循规蹈矩的周应淮还在沁园春里垂钓,意为培养舒岁安的静心,习画之人要学会冥想静心才会下笔如有神。故此,池子里原本确实只有娇贵的观赏鱼,如今为着主人家说闲赋垂钓,还特地引进了其他鱼类,例如四大家鱼诸如此类等等,搅和了这一池五彩斑斓。其实是周应淮自己馋了,朋友圈里刷到老爷子晒与叶老去往海钓,故此被钓起了瘾,心里乱哄哄的,被勾到了,自个想垂钓。只是舒岁安言明作业繁重,只能陪他一小会,差了人请隔壁很清闲的邻居叶君尧过来作陪,叶君尧也乐意,两人还乐此不疲的攀比,钓了满满两桶锦鲤,都放回池子里头去了。两人一下午,一条食用鱼都没有钓上来,最后还是程军力挽狂澜钓上一条,托程军的福,晚餐还特地炖了鲜甜白皙的鱼汤,不知情的舒岁安还美美的喝上了,殊不知对头落座的二人一口都喝不下。
周应淮还不止会这么些,她也终于见识到他一些真性情,除了习字做画、观星看月、静心垂钓还在院落的墙上悬了一个箭靶,客厅原本便有一个飞镖靶子,那天与叶君尧面见时,二人便比试了一番。但周应淮本人原本玩的就是弓箭靶而非飞镖靶子,那个飞镖靶虽齐全专也是新屋入住时,冯润华送的温居礼,专门去飞镖俱乐部购置的,一比一的比赛规格工具。他手上的茧子原来不是写字写的,原是练骑射磨的,怪不得那十指不沾的矜贵手里竟有茧子,原故在此。拉弓射箭是六艺中的一项,马场上的六艺,估计在周应淮眼中都是熟能生巧,但说到喜欢,还是射箭,但他不会轻易示人,暴露他的喜好,这是忌讳。
若说玩,无人比他会玩,出生世家的公子哥,但他玩的不是世俗层面的牌、球又或是酒色,他玩的是人心,这些都是磨练心性的项目,每件都是让他可以静下心来思考的项目。前几日飞镖,叶君尧还会不分上下,他常驻西南也习得一身好武艺,骑射不在话下,但周应淮是更为磨人的精进,他是蒙上眼睛亦能正中靶心的技艺,那准头,叶君尧都自会不如,三个靶子,一个全部正中眉心,一个有一箭偏离了一点,一个每一环都偏离到地上,对的,偏离的是舒岁安,她箭术不加,叶君尧替她针灸了一段时日,箭术也是复健的一环,要练她如何用劲。
还有诸如此类种种,首先,是什么湖上泛舟,夏还说可以摘莲蓬,冬的话取什么?周应淮当时回的是雪莲,舒岁安还嘀咕着雪莲不应是长山上,水而非水植,只是那人坚持非要泛舟游湖,故此她还趴在船上看着他划着船舰。
其次,说是遣人来亭中评弹,是苏州的一名传统大家亲自来的,为此还特地让程军去周公馆接了静养的江绮音来小芦筑,江绮音闲暇时约上三五知己好友前去茶馆,点上一壶茶一盘点心,坐上一下午,听一下苏州评弹或是粤剧。冯婉君听闻后,还带着糕点慕名而来,她也是评弹狂热粉,与江绮音倒是合得来,舒岁安对此评价她们是忘年之交,但江绮音本人不满这个词语,毕竟女人是不会承认自己上了年纪的。而舒岁安本人呢,也会乖乖寻了一个角落落座,她不懂,但也不会扰了她们二人的雅兴,静静的待在最后边。周应淮会在一旁适时给自家母亲添茶,还剥了烤热的柑桔给前头看得入迷的二人,也不会忽略了后头的舒岁安,给她拨上满满一盘坚果,他留意到舒岁安最喜欢吃蘸糖的花生以及那烘焙得恰到好处的开心果,还让一旁候着的秀华姨替她换上一盏清热的菊花枸杞茶,食太多果子糕点,上火。
而后,还会让人每日在舒岁安的房内安置新鲜的瓜果和花束,让她可以画的同时少食点零食多吃点蔬果。又或者是让舒岁安跟着他习字,周应淮还特地高价购置了冯润华手上开过笔的翡翠云鹤毛笔赠与舒岁安,意为开笔,说是用好笔万事好开头,对此韩庭桉还酸道:置千金来只为抖美人开怀。后来才得知,那是他磨了冯润华好久都没讨到的宝贝,还被张闫这对小情侣嘲笑了一番,说他想空手套白狼说的酸话。到现在,书房都被舒岁安的画作与题字占了一半,她原本便是身怀天赋,上手以后,连水墨画都可以浅浅画上一手,梅兰竹菊更是在她笔下徐徐而出,而周应淮最喜的还是那一幅荷,像是那晚的菡萏,他还把画镶了起来,挂在墙上,其余的便差人收了起来。
在小芦筑,上到风花雪月,下到日常生活,无一不精细,若是舒岁安开口说要捞天上月,程军相信,自家先生一声令下让他去照办,幸好,无理取闹的一直只有周应淮。
今日,周应淮结束课程后提出了一个新的折腾军的法子,说是要踏雪寻梅,寻梅可以,院落种植的红梅倒是有了些许花苞,相信以待来日,定会花开灿烂。但是南方哪里来的雪,故此,这次到舒岁安与程军不谋而合,舒岁安立即不予苟同的否决这个念头,转身小跑进屋内取暖去了,手里的汤婆子都冷了。
哎,这一天天的过得太滋润了,五花八门的好生活,她会不舍的。
他们所居的淮安市,地处南边,南方再冷也是无雪的,但小芦筑今日却白雪皑皑。
今日一早,舒岁安推窗透风时,发现窗边上沿边不断滴水,抬头瞧见,屋檐上铺满了雪,她惊愕,以为自己眼花,而后低头发现,不仅屋檐,下面的院落也被浸满了一层厚厚的雪,门边还俏皮了立了一个没有五官的雪人,身旁是两日未见的周应淮。
“岁安,下来。”他今日没有佩戴眼镜,长长的眼睫上挂了屋檐下飘落的雪点子,连同他的发,也浅浅的蒙上一片雪白。
舒岁安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诗句: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她晃神了一瞬,软软糯糯的欸了一声,披了一件毛绒绒的长披风便下了楼,披风是前些日子,叶君尧遣人从西南特地寻来的,至此一件,稀贵得很,上头的绒毛的油光,一看便知是好货,奈何赠送的人死鸭子嘴硬,说她底子薄弱,且畏寒需要保暖,见自己可怜才送的,不然冷死也不送,故此舒岁安收了只回了句谢谢,夜里他便收到邻里差人送来的回礼,是一对白玉手环,来头是上月马场竞赛的第三个彩头,当日舒岁安拼命救人,第三场次的比赛成绩便也作罢,当时出了那档子事,人人都没了玩乐的心思,头彩自然落到她头上,既是彩头也是赔礼,舒岁安不会收他们的谢礼,故此便把彩头当作礼赠予舒岁安。置手环的匣子里头还放了一张纸条,上面秀娟的字一看便是出自舒岁安本人,写道:互不相欠。气得叶君尧当夜在跑步机上泄愤似的怒跑了十五公里,才堪堪罢休。
周应淮把铁锹递给程军,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墨玉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她:“雪人还差画龙点睛,你看看怎么给它添上五官。”
身旁的秀华姨还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是不同的豆子还有一根细长的胡萝卜,舒岁安不紧不慢的拿了两颗匀称的黑豆子点上,随即把萝卜当作鼻子稳稳的把它陷进中心,调皮的朝后看了看角度,总觉得还缺什么,目光挪到周应淮身上,对了,她突发奇想。
踮起脚,抓着他衣襟的手指微微一动:“师傅,还欠一个围巾。”
周应淮微微垂下眼,仔细地看着她的眉眼,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弧形的阴影,这样的柔软,有一瞬间冲淡了他周身嚣张的冷意。
他把围巾解下来,递给她,只见女孩欢快的背过身子去,替雪人围上。
雪人的待遇比他还好呢,是舒岁安亲自围上打结的。
舒岁安拾起地上的一枝枯枝,在雪地上划拉道:周谨清与舒岁安同作。
而后,拍了拍手掌上的雪沫:“回屋吧,好冷。”
20年,12月20日,那是周应淮摄的一张照片的时间,也是他近一年来唯一的一条朋友圈。
周应淮说25日便是联考,24日他便要把舒岁安送回易家,因此来不及与她过节,便提前在小芦筑耗费巨资一起过节。
客厅中放置了一棵冷杉,听闻是从专门遣人加急运送来的,上头已经在佣人的布置下,一棵圣诞树已然成型了,下面还有模有样的堆放着各色礼物,也是周应淮遣程军特意准备的。
“许个愿吧。”他看着难得有孩子气的舒岁安,浅浅开口。
舒岁安合起手掌,樱唇轻启:“那便愿我们都万事顺遂。”
少女双手合十的认真祈愿,而她身旁的人亦目光灼灼的毫不掩饰的看着她,默念:好。
夜里,周应淮邀了几个人前来陪她过节,纷纷应邀赴约,都没有空着手来。
但带的礼都不及院中的所见般的珍贵,一月前的小芦筑比之现在堆满雪花且焕然一新小芦筑,都纷纷咋舌,可谓是文豪巨匠上身:说他豪掷千金一声不吭,说他窝藏好东西不顾好友情谊,说他奢靡至此罪过罪过,又说他“一骑红尘岁安笑”
一旁默不作声的叶君尧与冯婉君对此见怪不怪,毕竟他也享受过此等待遇,自然便是收了好处,便要做到守口如瓶,周应淮才不想每天都一窝蜂的来他住处闹哄哄的,很是烦人。
除了马场那几家,今日应邀的还有夏家次子夏丘允、薛家的次女薛怀玉、楼家旁支的楼黔以及言家淑慧的表姐沈蔷。
夏丘允方才落地便赶过来了,他与楼黔合伙开了一家画廊,二人是从事艺术行业的,刚刚在国外参加完相关的展会。薛怀玉是夏丘允的未婚妻,两人亦是长辈们定下的婚事,不是青梅,但平日里也有往来,说亲比不过张闫两家竹马之情,说不亲也不合适,毕竟两家都是世交,只是二人貌合神离,各玩各的罢了。
而沈蔷是周应淮事务所的客户,其实与他们并不相熟,今日前来亦是为了洽谈事务,她自知自己没有这么大脸面被矜贵的周家大少亲邀,是冯润华开口带她来的,但在场的各位无一不是淮安里头的人脉,她今日犹豫了一整天,最后还是考虑来了。
沈蔷吩咐司机在前面路口放下自己,让他先回去,提着一瓶价格昂贵的洋酒下了车,她深吸一口气,平日里见惯大场面的她,驾驭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走得真是顾盼生姿,她远远瞧见院落人已经到齐了,在院落的座椅上谈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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