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近月停下脚步,看见他,含糊其辞地说:
“是,西府大门关了,我敲了两下,阍者也许是没听到,我便从国公府侧门进来,再从通门回西府。”
“我问的是这个吗?”
陆晏廷皱起眉,往江近月的方向走。
江近月往后退了两步,又说:
“世子,我、我今日在店中忙着算账,这才弄得有些晚了,我下回会注意的,谢谢世子提醒。”
她说完,转身就跑了,活像陆晏廷是夜里出来的什么精怪,要追她似的。
他握了握拳,这姑娘简直和那周怀川处得连脑子都不清醒了。
看来自己上次的话,她是什么都没听进去。
周家此前不过逆王手中一鱼虾,如今更是他手中一诱饵,满门倾覆早已成为定局,她若是太认真,届时抽不开身的,反倒是自己。
……
四月初八,浴佛节。
这日京中各处皇家寺院会办浴佛法会,京中许多信佛的人家都会前去参观,但到了夜里,常年充斥着欢声笑语的平康坊中,许多花楼依旧开门迎客,客人也一点儿不少。
江近月在仙居坊后门处下了马车,照例有个小厮接她往里走,从隔绝了客人的小道一路往里去,到了提前备好的雅间换衣裳。
她关好门,将提前准备好的舞服取出来,在屏风后换上,随后坐回妆台前,打开桌上妆奁,取出脂粉对镜描摹。
一炷香后,镜中的少女已经换了一个人。
她穿一件宝石蓝和湖水绿交错的异族衣裙,上衣短小精致,露出的肚脐上贴着金石,纤细的腰肢被上裳垂下的金珠遮挡,若隐若现。
下裳是条百裥裙,但同民间款式不同,仙居坊的百裥裙底下是用数百条丝带构成,舞动和行走时,裙摆会如绽开的花一般翩翩而起。
但江近月到底心有顾忌,那日便将衣裳带回去,自己缝了几针,在不会太过暴露的同时,也不失美态。
她的发髻已经被解下,一头如墨的乌发上戴了同样镶满金珠的华盛,面上也用了极浓的胭脂,还贴了花钿,描上斜红。
最后,她戴上面纱,走出雅间。
此时已经不会有人将那个国公府一向穿着素净的表姑娘,和眼下仙居坊中这个流光溢彩,身姿袅娜的舞女联系在一起。
她已经接连几日在此和仙居坊的舞女一同练习舞曲,只为今夜不会露出破绽。
她答应常玉京,只要今夜将酒喂给周怀川喝下,顺便再探听那线人和他说的地方,便能完成任务。
跳舞是江近月的老本行,对她来说,帮常玉京这个忙,比把她绑到陆家人面前,让陆家人给她平事,简单得多,也自在心安得多。
……
入夜,灯火辉煌,仙居坊的姑娘们已经出来迎客,一片调笑声中,白日里冷清寻常的花楼逐渐变成了另一个世外桃源。
姑娘们盛装打扮,云鬓花颜下,是大胆的打扮和袅娜的身姿。
有人按耐不住,被拉了进去,好不容易寻到一桌空位坐下,一个姑娘便扑上来,语气缠绵:
“公子且等等,奴家去给您斟茶,对了,您可先看看台上的舞,我们仙居坊这位舞娘呀,说是这平康坊第一也不为过呢!”
“好好好!”
几声喝彩响起,那人便往正中间的台上看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却入了迷。
今日跳得是西凉伎,台上的舞首裙袂飘飘,身轻如燕,翻飞旋转,每个动作都是那么完美。
众人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连手中的美酒都忘了品尝,一刻钟后,她仅凭腰间的一根丝带被拉到半空,继续着飞天的舞姿,灵动得像只蝶一般。
这也是常玉京的计策,为了不惹人怀疑,江近月这些时日都先在厅中练舞,叫人记住仙居坊有她这么一号人。
场上爆出热烈的欢呼声,恩客们只顾注意这惊鸿舞姿,全然不知底下的暗潮汹涌。
常玉京便在此刻进来,他已经易了容,又换上一身平民装束,往那台上看了一眼,便上了三楼最正中的雅间。
……
房中,陆晏廷正独自坐着饮茶,若不是看见他身后坐着一排沉默的杀手,常玉京几乎要以为,他似乎只是来赴一场寻常的约。
“我们陆大人可真是心智坚定,这么好的包间,观舞再合适不过,今日那舞娘据说是国色天香,这些日子有不少人专门来此看她一舞,说是比教坊司中的舞首跳得还好,你就一点不感兴趣?”
“你还记得今日是来干嘛的吗?”
陆晏廷冷冷瞥他一眼。
他给对方斟了一杯茶,窗户虽然开着,陆晏廷却在想公事,一眼也没往下看。
不过听他说起教坊司的舞魁,陆晏廷却突然想起江近月。
在她进陆府之后,因为事涉宁珩、还有逆王一事,她的档案早已被陆晏廷反复翻阅查验过。
她五岁因父罪入教坊司,此后的十年中,每日所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练舞,一直练舞。
她八岁时,成功通过教坊司考核,进了宫廷舞团,正式在大小宴会上,同其他舞女乐伎一起进献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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