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看出来,普通至极。”
燕姝这么说完,认真去看夏芷歆的反应,却见她还是不为所动,依旧笑容浅浅。
眼睛微微眯了眯。
这真是一个刚及笄被家人娇宠着长大没有见识过多少人心险恶的闺阁女子能有的心性?
“我这么说,朝阳郡主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夏芷歆微笑着端茶轻抿一口:“各花入各眼,燕大夫觉得我普通,旁人却未必如此。我与燕大夫说到底也不是多么熟识的关系,燕大夫对我的看法于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只要我在意的人觉得我不是当真普通得一无是处就好了。”
两人无声地对视。
半晌后,燕姝笑开:“郡主好豁达的心性。”
夏芷歆没接她的话,只淡淡回以一笑。
“郡主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夏芷歆不解:“没有啊,我有什么需要问燕大夫的吗?”
好个夏芷歆,还在她面前装模作样。那日在承王府,她刚出现在太子面前夏芷歆就急不可耐地赶来拦着他们说话,真以为她看不出来她当时的着急?
夏芷歆和太子关系亲近,各方猜测都有。
有猜太子是冲着夏芷歆身后掌着夏家军的勇诚侯府去的;
有猜夏芷歆是想要打一个翻身仗,故而在被五皇子背叛后她要为自己争取一门更好的婚事用以打五皇子的脸,太子就是她的目标;
有说太子温和良善,即便知晓帮助正处于争议中的夏芷歆会沾染上不必要的麻烦,他还是选择对夏芷歆施以援手,而夏芷歆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是因着想要报答太子的恩情才接近太子,即便她心里很清楚这样做会惹来别人对她更多的非议;
也有人说两人就是单纯的投缘,可在棋艺上较量一番,顶多算是棋友,毕竟朝阳郡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众所周知的……
就是没有人说这两人是对彼此有意。
或许也有,但那是极少数,且他们最多只是在心里想一想,几乎不会说出来。
两人都这样公然表示了亲近,还是让人忽视往两人有私情上去想,无非就是太子皎若天上明月、宛如神明的形象以及夏芷歆对萧旭谦的深情都早已深入人心。
这样的两个人,一个在旁人看来很难动凡心,一个在旁人看来很难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燕姝却不这么认为。
夏芷歆是不是像传言中那样对萧旭谦深情是不是不会那么快移情别恋她不清楚,但萧旭尧对夏芷歆这么例外是不是有别样的心思,她却多少能看出一二。
她曾与萧旭尧相处过一段时日,萧旭尧是怎样的性情她是清楚的。
那日在承王府萧旭尧对夏芷歆的态度她全然看在眼里,那可不像是只将夏芷歆当寻常投缘棋友看待会有的样子;至于萧旭尧是冲着勇诚侯府的兵权才去接近夏芷歆,更无可能。
萧旭尧,大燕朝的太子殿下,一个名声不仅仅响彻整个大燕朝,甚至在别国也是大名鼎鼎惹人忌惮的人物,想要兵权何须用接近女子这样拿不出手的手段。
他待夏芷歆那样不同就是他看上夏芷歆了。
可夏芷歆凭什么呢?
夏芷歆容貌不算有多出众,顶多算得上清秀,与真正的美人完全不能比。至少就容貌而言,她完全在夏芷歆之上。
真要说夏芷歆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就是心性够沉稳,一点儿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能有的心性。
可这些东西难道她没有吗?
论心性,八岁就独自在外闯荡的她如何也不会输给夏芷歆。
论容貌,夏芷歆不如她;论心性,夏芷歆不如她;论见识论个人本事,夏芷歆一样不如她。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夏芷歆得萧旭尧另待,她却只能得一个视若无睹。
明明萧旭尧当初对她并不是这样冷淡的态度。
是身份吗?
因为夏芷歆是高门贵女,是大燕朝帝王亲封的郡主,而她只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江湖女子,所以萧旭尧才只看到夏芷歆看不到她?
燕姝心知不是。
萧旭尧若当真是这般肤浅的人,也不会让她惦念这么多年了。
正是因为知道不是身份的缘故萧旭尧才选夏芷歆冷待她,燕姝此时看着夏芷歆心中才会那么嫉妒。
“郡主何必在我面前装傻,你明知我在说什么。”
夏芷歆还是不接她的话茬,端着茶微笑轻饮。
这一下让燕姝对她的沉得住气有了更深的认知。
于是燕姝不再执着于追问当日的事追问夏芷歆对萧旭尧是不是有男女之情,这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郡主与太子殿下的关系似乎比我想象中要好。”
这次夏芷歆接话了,笑笑说:“是么。”
她一再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燕姝心里已经有点烦躁。
烦躁于夏芷歆对她的态度,好似丝毫未将她放在眼里;更烦躁于夏芷歆越是这样从容,越说明夏芷歆的难对付。
之前终究是她小瞧了夏芷歆。
早知她就早些想办法将夏芷歆除去!这样现下就不会有这么一个人来碍她的事了!反正她看到夏芷歆第一眼就对夏芷歆很不喜。
这份不喜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仿佛天然存在。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没有任何缘由就不喜欢一个人。
“那日在承王府郡主就知我鬼医的身份,以郡主的见识应当听过江湖上鬼医的名号。我这样一个世人眼中性情古怪又极擅用毒之人,郡主竟敢单独与我出来喝茶,就不怕我给你下毒?”
荏苒猛地抬头,锐利地眸光朝燕姝投去,带着警惕和杀意。
反观夏芷歆,亦是抬眸看向燕姝,但她表情变化不大,可燕姝还是从她那细微的神情变化中看到了诧异。
这个发现总算让燕姝有点满意。
“郡主若是听过鬼医的名号,应该清楚鬼医想要下毒旁人是轻易察觉不了的。而鬼医若要杀一个人,所出手的毒天下少有人能解。”
“这个我倒是有所耳闻。”夏芷歆淡淡回。
她又恢复了从容,脸上带着浅浅笑意。
燕姝刚露出的笑容淡下来。
夏芷歆微笑与她对视,不疾不徐道:“我听过鬼医的名号,知晓鬼医最擅用毒,也清楚鬼医若是想要下毒害一个人定是防不胜防。可那又怎么样呢,燕大夫敢就这样下毒杀了我吗?”
燕姝不说话。
眼神渐冷。
“燕大夫你不敢的。”夏芷歆笑道。
燕姝的眼神已经彻底冷下来。
“我是与燕大夫一起出来,我若就这么被毒死了,燕大夫难以交代。自然,若燕大夫依旧是江湖上那个恣意潇洒四海为家不受任何束缚的鬼医,未必会顾忌这些,可燕大夫现在还是吗?燕大夫能做到在盛京待不下去了就甩甩手潇洒离开吗?”
“不,你不能,因为你根本就舍不得离开盛京。”
“燕大夫心有所求便有了顾虑,这就是我的倚仗。”
垂眸看了眼桌上的精致糕点,夏芷歆扬眉笑:“这里的糕点不错,燕大夫可以尝尝。今天我请客,燕大夫慢用,我还有点事便先失陪了。”
起身,双手置于小腹,礼仪周到地冲燕姝福身一礼。
这才带上荏苒离开。
这一面带笑容的福礼让燕姝感觉就好像被一巴掌扇在脸上。
怒意值“蹭蹭蹭”往上涨。
袖子一挥,劲风扫落一桌茶点。
惊了周围众人。
楼下的琵琶声戛然而止。
但也只是一瞬,很快琵琶声就再次响起。
依旧悠扬,半点未有滞涩。
绣楼里的侍者没有大呼小叫,依旧井然有序地忙着自己手上的活,甚至未有人上前来打扰燕姝。
只是在燕姝要离开绣楼时递上一张赔偿单,让人赔偿了损失才准许离开。递出账单的胖胖女掌柜笑眯眯的,礼貌又客气。
细看之下,被燕姝方才那番掀桌的举动吓到的竟只有绣楼里的客人,且都很快被绣楼的侍者安抚好了。
燕姝收回扫视四下的眸光,定定看着眼前笑眯眯递出赔偿账单的女掌柜:“盛京真是卧虎藏龙,不知绣楼的主人是何人?”
“姑娘一看就不是绣楼的熟客。”
却是一刚进门的女子接话。
燕姝朝来人看去,女子年纪不算大,妇人的打扮,带着两个丫鬟。看衣着打扮和身上首饰,应该是盛京哪个有身份人家的夫人。
见燕姝不说话,那女子继续道:“绣楼是专为接待大家女眷而存在,寻常各家女眷小聚都会选在此处。绣楼经营已有十余年之久,十分受大家女眷的喜爱,生意非常红火,是以绣楼并不止盛京这一家,在别处还有不少分楼。”
“因着绣楼分楼众多,平常都是掌柜掌管楼中事务,真正的老板从未露过面。所以时至今日,绣楼老板的身份始终是个谜。”
“无人知晓绣楼老板的身份?”燕姝问。
她不是传统的世家闺秀,像这种世家闺秀聚集的地方她从不感兴趣,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有点后悔,她居然到现在才发现盛京城还有这样一处有趣的地方。
而听这女子所言,像这样的绣楼似乎不止存在于盛京城。
幕后老板身份成谜么。
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侧头去看笑眯眯的胖胖女掌柜:“女掌柜也不知?”
寻常人对上鬼医独有的邪气目光,不说惧怕,如何也不该不受半点影响,这个女掌柜却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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